第 11 章 陷害

半武山楼阁,纱幔随风飘荡,轻委曼卷,一道身影扭着腰婀娜入内,绣鞋踩到石板上,踝间金玲叮铃作响。

纱幔后隐约传来糜烂之音,谷雨纤手轻抬,拨开垂落的纱幔,映入眼帘的,是三道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她掩饰一闪而逝的厌恶,很快娇笑出声,声音宛转柔媚:“呀,我来的不是时候。”

常闾从榻上起来,顺便批了件袍子,看向谷雨那张妖媚异常的脸,弯起眼睛,“怎么不是时候,正是时候。”

他抬手招了招,“过来。”

谷雨笑着走近,到榻边的时候,刻意扫了一旁衣衫不整的另外两名女子,朱唇轻撇,状似埋怨:“门主已经有别人伺候了,哪里还需要奴家。”

常闾大笑,一把将人拽到怀里抱住,“都是立春送来的,你不高兴,让她们滚就是。”

谷雨软软靠着他,横了那两人一眼,冷声道:“还不滚。”

那两人打了个寒噤,战战兢兢抱着衣物跑了。

常闾狞笑,将怀中的人按在身下,“你把她们赶走了,可要代她们伺候好我才是。”

他说着去抓身下人的,谷雨“嘶”的痛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

常闾皱眉,似发现了什么,拉着她起来。

莹白无暇的小臂上,此刻多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常闾眼底涌动黑气,气急败坏问:“谁干的!?”

他的情绪有些不正常,谷雨眼底暗芒微闪,抽回自己的手,轻声软语:“是奴家自己不小心伤的。”

常闾还要再问,外边忽然有仆从敲门入内,禀道:“门主,立夏求见。”

常闾眼底的愠怒收敛了些,松开谷雨,套好衣衫挑开纱幔,吩咐道:“让他进来。”

立夏是一个穿着竹色衣衫的青年,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天然带笑的脸却只是他的表象,其人乖戾狠毒,渠门的四十九道刑罚,全部出自他手,常闾对的赏识,不亚于立春和当初的雨水。

立夏入内,动作流利地施礼跪拜,向常闾道:“门主,属下惭愧,未能从廿七口中探得消息,他咬定了说霜降未曾背叛渠门,人在方才熬刑不过,死了。”

廿七是霜降的接头之人,两人合作多年,立春刺杀容长樽失败,言明是霜降倒戈才致使他没能完成任务,常闾恐霜降早已叛变,故而令立夏严刑拷问与其关系最密切的廿七。

沉重的威压弥漫,立夏将头垂得更低了些,“门主,属下前前后后审了一个月,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廿七到临死还咬定霜降未曾背叛,属下觉得,也许他并没有撒谎……”

常闾眼睛微眯:“接着说。”

立夏:“立春说任务失败是因为霜降临时倒戈,可,霜降已死,死无对证……”

“你的意思,是立春在撒谎?”

立夏原本是单膝跪地,此刻立即双膝下跪,“属下惶恐。”

阁楼中静默了许久,久到立夏低垂的脖子僵硬,外面响起叩门声,护卫小心翼翼道:“门主,惊蛰带雪作回来了。”

常闾闻言,目光倏地一亮,“让他进来。”

常闾没想到,惊蛰是被廿六扶着进来的,他走到堂中,脸色煞白跪倒于地,一言不发地奉上雪作。

冰晶一样宛如佛像的物件躺在染血的双手间,常闾按在扶手上的手收紧,眼底爆发一片火热之色。

但他压抑住自己没有起身,瞥向跪在惊蛰旁边的廿六,问:“怎么回事?”

若是平常,廿六不该同惊蛰一起出现。

廿六俯身叩首,一板一眼回禀:“惊蛰入玄悲寺盗取雪作,被寺中武僧围困,后又被了渊和尚以内力震伤,属下寻到他时,他正被冬至等人追杀,冬至招招致命,属下无法,只好暗中出手。”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有些话,是他问过惊蛰,也去求证之后的,了渊确实现身震伤了前来偷盗雪作的贼人。

常闾听完他的话,神色大变,“你说谁?谁追杀惊蛰?”

“回门主,是冬至。”

常闾豁然起身,走到惊蛰面前,指着他,“你说,冬至为什么要追杀你?”

惊蛰面无表情,吐出的声音也无一丝情绪:“冬至要抢属下盗来的雪作,属下杀了他。”

他说着,将雪作举过头顶,再次静默,仿佛没有灵魂的山石草木。

头顶威压骤起,惊蛰哇的呕出一口血,实在扛不住跌到地上,手中雪作轱辘滚落一旁。

廿六膝行至旁,捧起雪作再度奉上。

常闾接下收到怀中,看了一眼已经起不来的惊蛰,收敛了暴怒之意。

大袖一挥转身道:“立夏,你给他看看。”

他坐回长榻,目光阴郁,潜藏着山雨欲来的怒火,向外吩咐:“让立春来见我!”

立夏跪坐一旁,持起惊蛰的手腕,半天,双手抱拳道:“禀门主,惊蛰确实受了很重的内伤。”

常闾不说话,堂中也无人敢开口再说什么,空气安静的细可闻针。

立春很快被人带到,看到堂中所跪之人,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立春见过门主。”

半晌,常闾略带阴冷的声音响起:“立春,你的手下冬至呢?”

立春身体一僵,垂首静默了片刻,“属下……派他下山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

立春沉默,额头冷汗涔涔。

他是派了冬至下山跟踪惊蛰,想看看惊蛰有没有可能真的没杀雨水,若能抓住把柄,不可谓不是大功一件,自受伤以来,门主对他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器重,盗取雪作这么重要的任务,门主都交给惊蛰去做,再这样下去,他早晚要被惊蛰盖住锋芒。

可这些,他不能说,渠门中人私自行动,本就是大罪,更何况他到现在还没收到冬至的消息,惊蛰却回来了。

立春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常闾冷冷道:“办事?是夺雪作,杀惊蛰的事吗?”

立春一惊,俯首在地,惶恐道:“门主,属下怎敢做这样的事!?”

常闾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哐得一声,像是砸到了每个人的心尖上,“你不敢!你不敢!我前脚派惊蛰前往玄悲寺,你后脚便派冬至下山,廿六亲眼看见冬至抢夺雪作,招招致惊蛰于死地,你说你不敢!?”

他起身暴怒走到立春面前,一脚踩下去,将人踩得趴跪于地,“你明知雪作对本门主来说有多重要,却派人抢夺,立春,你想干什么!?”

立春一阵猛咳,险要窒息,咬着牙艰难开口:“属下……属下没有撒谎,属下只是怀疑……怀疑惊蛰根本没有杀雨水,才派冬至暗中调查,并未让他抢夺雪作。”

常闾脚下松了些,立春总算能喘口气。

跪在一旁的立夏,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渠门规定,若无门主允许,不得私自下山,你与惊蛰平起平坐,即便要查,也该是门主亲自派人去查。”

他话音落,帷幔后面忽然发出一阵铃铛的清脆之声,谷雨从后现身,款款而来。

立春匍匐在地,看到她的一瞬间,眼底迸发一阵隐晦光亮,很快消逝不见。

常闾回头看见身后的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脚将立春踹出去,脸色铁青,那一点动摇转为暴怒,“你在这渠门中,一向恪守本分,今日却破天荒送了两个女人来,是不是料定惊蛰回不来了!?”

立春被踹得撞到梁柱,那一脚带着内力,痛得他半天站起不来,他只好跪伏在地上,咬牙道:“属下……属下是因为……”

他抬首看到一旁垂眸沉默的谷雨,话语卡在喉间,发不出半个字。

怎么回答,都是一个死局。

立春的脊背仿佛一下子塌陷下来,他低着声音,字字泣血:“属下,知错……”

常闾的暴怒声他已经快要听不清了,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看着沉默无声的惊蛰,面带嘲讽的立夏,最后看向眼神冰寒的谷雨,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任由门主的人拖下阁楼,关进了阴暗的水牢。

顾璟浔陪着惊蛰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门主暴怒地砸了很多东西,谷雨就站在一旁,仿佛对身旁尖锐的叫嚣置若罔闻,却在所有人离开时,转头看了一眼惊蛰的背影,如毒蛇一般阴寒。

顾璟浔被她的眼神冻得一个激灵,再去看时,她已经媚笑着软声细语劝慰门主。

她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惊蛰,莫不是因为,立春?

顾璟浔飘回阁楼之中,门主已经消停了,谷雨正坐在一旁为他揉胸口顺气。

廿六跪在一片狼藉之中,看了谷雨一眼,禀道:“门主,惊蛰下山那天,属下在后山撞见立春和谷雨,立春似乎在拉扯谷雨,还用刀划伤了她,谷雨哭着跑开,他又追了过去。”

顾璟浔蹲在房梁上,闻言挑眉。

那日下山之前,惊蛰藏在树间看了立春谷雨的一场大戏,莫非,是故意引廿六也看到那一幕?

常闾目光顿时阴冷,攥住谷雨贴在她胸膛间的手腕,“立春为什么拉扯你?”

谷雨脸色一白,立刻跪到地上,泪眼朦胧,“立春……立春骗奴去后山,意图不轨,奴拼死挣扎,才逃过一劫。”

“之前我问你的伤从何而来,你为什么不说?”

谷雨哆嗦了一下,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门主信重立春,奴家不敢说,怕说了门主不信,反倒以为奴家污蔑他。”

常闾大笑出声,表情狰狞可怖,满带讽刺,“好啊,好个信重!好个信重!”

雨水,霜降,哪个不是他曾经信重过的人!一个个都要背叛他!

他倏地扯住谷雨的手臂,目露疯狂之色,“你有一天,也会背叛本门主的,是不是!?”

手臂上的伤口撕裂,血从指缝间流出,谷雨脸色苍白,被他逼得后退一步,泪眼盈盈,“谷雨永远不会背叛门主的。”

她说的恳切,常闾即刻松了手,把人搂到怀里,着急道:“是本门主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他们一个个都要欺蒙本门主,谷雨,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谷雨软软倒在他怀里,手顺着他的胸膛轻抚,“奴不会叫您失望。”

两人又开始腻歪,顾璟浔看不下去,跳下房梁准备离开,又听门主阴恻恻道:“你这么擅长制毒,哪日若要给我下毒,我可防不胜防。”

谷雨表情微不可察僵硬一瞬,媚笑着娇声说:“门主不放心,奴将那些东西都毁去便是,以后也不制了。”

常闾一下将人压住,“真是我的好心肝儿,那食蓼毒留一味,你亲自送到水牢去,给立春,也算是给你报仇了。”

谷雨娇笑应是。

后面的声音,顾璟浔没听见,她是捂着耳朵飘出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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