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闹事

榻上的姑娘被哄住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惊蛰看着她此刻困顿的模样,跟收了爪子的眯着眼的猫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抱到怀中揉搓轻哄。

他眸底澜波轻漾,斑驳融光,又慌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顾璟浔软身歪倒在榻上,却一直拉着惊蛰的手不放。

雪白的丝帕,半遮半掩着两只交握的手,青年就这样蹲跪在踏脚,紧绷着身体许久未动。

顾璟浔便将那捏着帕子的手拉近,凑到上面亲了一下。

娇艳的红唇吻到丝帕上,却也似有若无地蹭了一下他的食指骨节。

惊蛰一抖,下意识攥拳,却没有抽出那被握住的手掌。

榻上的姑娘便将脸贴了上来,软声道:“蛰哥哥,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惊蛰又是一抖。

他无声咬了一下唇,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转而又看了一眼顾璟浔。

姑娘此刻眼皮轻掀慢合,像是强打着精神在同他说话。

惊蛰不答她的话,拉过她小腿边的薄被,盖到她身上,声音低涩:“你睡。”

虽然没听到他的回复,顾璟浔还是弯唇满足地笑了一下,她的头朝上拱了拱,在枕头上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那盛了清湖水色的眸子盯着惊蛰,爱娇道:“我要亲亲才能睡着。”

惊蛰心口跳动,腿脚似蹲跪在踏脚久了,有些发麻发软。

他脊背僵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意识看向她的唇,又烫着一般收回视线,跟泥胎木偶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

顾璟浔面露失落,故意用那不满的目光盯着他看,欲语还休。

惊蛰被她的视线盯得面庞发热,压着嗓子道:“快睡。”

榻上的姑娘虽不情愿,咕哝了两声便也闭上了眼。

惊蛰的手一直被她握着没有松开,他亦不敢抽回。

许是真的太过困倦,顾璟浔合眼没多久,便睡着了。

日光浅浅投入窗棂,渐渐由明转暗,最后只余一片快要消散的光影。

屋外的人一直没敢进来,故而天色暗下来房内也没掌上灯,但这对于惊蛰来说,丝毫不会影响。

他保持着蹲跪的姿势,一错不错地看着榻上的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姑娘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平缓,难得的宁静柔和。

她同他在一处时,每每都好似有无限的精力,无尽的耐心。即便他躲进逼狭潮湿的黑暗角落,还是能被那暖煦明媚的光照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挪动身体,试探着,想要汲取更多光亮,却又怕被灼伤。

惊蛰的视线,落到她贴着碎发的额角,慢慢下移,流过她的眉梢,眼睫,琼鼻,直至那水嫩嫩叫人看了莫名发渴的红唇。

黑暗总是给人无限放肆的勇气,驱使着他慢慢靠近,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的碎发,慢慢向下。

呼吸被他屏住,两个鼻尖堪堪相碰,他又闻到她身上的那一股清甜,叫人渴望,引人沦陷。

惊蛰鸦睫蓦地轻颤,忙朝后撤开,心跳咚咚,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唯恐扯动了被她握住的手,将她吵醒。

他小心翼翼地掰开顾璟浔的手,好在她手里还一同握着那丝滑的雪帕,才叫他得以抽开自己的手。

惊蛰起身,退开两步,犹豫了一下,过去将拔步床两边的玉钩取下,淡红的蝉翼纱垂落,遮住榻中景象,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剪影。

里面的姑娘侧卧着,虽覆了薄被在身,仍掩不住那脖颈,玉肩,腰窝,双腿的弧度。

惊蛰匆忙偏转视线,悄无声息又迅速地出了门。

他这回也没翻窗,从房内出来时,门口廊下站着那两个侍女,皆瞪圆了眼睛看他,却闭着嘴巴不敢言语。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院中还立着姚嬷嬷和另外几个侍女,惊蛰下了台阶,老嬷嬷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却什么话都没问他。

惊蛰也不在意,直接出了院门,从一堵高墙翻出去。

他回了平南侯府,直接来到霜降的住处,这时辰其实不算晚,故而霜降还未曾睡下,听见他的声音,便开了门请他进来。

惊蛰进了院,却没有随霜降进屋去,而是立在院门不远处开口问:“霍时药离开侯府后,去哪了?”

霜降一愣,面露不解之色。

他听霍时药说,两人生了龃龉,惊蛰应当不大想再与他牵扯太多,怎么这会儿却主动问起了霍时药的去向。

青年立在院中,神色淡淡,霜降便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东西落他那了。”

他表情实在太过冷淡,霜降不好过问他两人之间的事,便压低了些声音道:“他回半武山去了。”

惊蛰乌眸微闪,隐有冷意,浅浅转动了一下,疏而又似静潭无波。

他算了一下时间,这时候霍时药估摸着在路上,还没回到渠门,若是现在去追应还来得及。

惊蛰便朝霜降道:“替我与侯爷告一天假。”

他说完,转身离开,脚步停顿片刻,又道:“若是长公主来了,劳烦你也同她说一声,就说……说我很快就归。”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原本冰凉的嗓音,竟似有若无的放软放轻许多。

霜降:“……”

这哪用得着他主动去说,他既告了假,侯爷自然会派人知会长公主不必来练武,他何必特意提醒。

霜降想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忙去追上惊蛰,可惜人已经不见了身影,估计又是连门都不走,直接翻墙跑了。

霜降立在原地,心下不由沉沉。

他一直觉得,惊蛰就是那潭底的冰,山上的石,不通晓也不屑那些男欢女爱。可是现在,他似乎不止通晓了,好像还陷进去了,偏偏对像还是那风流名声传遍京城的平洲长公主。

他以为,他那日的话,惊蛰听进去了,他也确实告诉他他没有那些心思。

可是今早,顾璟浔上午没有来侯府,下午他连容越都不想教了,之后他去了哪里,霜降不用猜都知道。

他们这样的人,曾经生长在烂泥里,过往一片冰凉,可若有一天真尝了那柔情温软,食髓入味后哪里还割舍得下。

但,惊蛰骨子里是藏着桀骜的,他若不认,分毫不沾,他若认了,死生不改,若顾璟浔对他真心实意,那还好说,若不是,霜降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而眼下,他连二人发展到哪一步了都不知道。

……

惊蛰一路回到自己的住处,取了些东西,到马厩借了匹马,趁夜离开平南侯府。

这个时辰城门已关,他便将霜降早前入府时给他的腰牌,拿给守门的士兵看。

一路查探紧追,天蒙蒙亮时,惊蛰在一处客栈寻到了霍时药。

霍时药这会儿也才刚起床洗漱好,正站在房门口同店小二说话。

扭头看见站在不远处风尘仆仆的惊蛰,明显一愣。

那青年鞋子上沾着泥土,发间还落有晨起的露水,乌眸寒峭,面容清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霍时药与他对视半天才找回神儿,错愕道:“你怎么……”

他突然止声,朝周围看了看,这时辰有不少住店的旅客出门。

霍时药便警惕道:“进门再说。”

“不必。”青年的声音比他发梢沾湿的晨霜露水还要凉,眼眸浅转向下,道:“香包还我。”

霍时药又是一愣,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腰间。

那里挂着银灰色的驱蚊香包。

霍时药:“???”

“你,追我到这里,就为了这东西?”

霍时药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青年唇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一瓶花水。”

霍时药:“……”

……

桓亲王府。

顾璟浔一大早便起来了,正坐在妆奁前由着侍女梳发。

她手里捏着一方雪帕,指尖打着圈地抚弄,嘴角弯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想起了什么,还时不时地笑一声。

她身后的侍女,透过镜匣看到自家殿下那粉面含春的女儿情态,心中突突直跳,好在训练有素,故而脸上表情依旧维持着平静。

顾璟浔梳洗已罢,起身走出房门,脚步轻快。

院外急匆匆走来一个小厮,到了她跟前,扑通往地上一跪,“殿下,崧菱院出事了……”

顾璟浔脸色顿时一变。

她昨天之所以没有去平南侯府,虽也有跟惊蛰怄气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向如醒发了病,从前夜一直折腾到昨日上午,才叫陆双离稳住病情。

今早松菱院的人又急吼吼过来说出事了,顾璟浔以为向如醒又发了病,忙领着一众侍女侍卫往松菱院去。

一边疾步走着,一边朝身边的人吩咐:“到平南侯府知会一声,就说孤今天有事,先不去练武了。”

身旁的侍女低头应是,默默退了下来。

路走到半途,顾璟浔才听那小厮禀告,并非是向如醒又发病了,而是府里的二公子,到崧菱院闹了起来。

那前院的庶子,今日忽然来访,说是来探望生病的向如醒,正好遇到给向如醒煎好药的陆双离,便故意刁难,打翻了汤药。

若不是宗闵路过挡了一下,那滚烫的汤药,便泼到陆双离脸上了。

顾璟浔听得蹙眉,领着人风风火火来到崧菱院。

还没进去,便听见里面叫嚣不停。

“南风馆出来的男娼,污糟下贱钻女人裙底的玩意儿,也敢顶撞小爷!”

院门被人推开,顾璟浔领着人进来,乌泱泱地站满了一院子。

众人见说出那等污言秽语的人,正是桓亲王侧妃膝下才不过十多岁的二公子顾和光,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整个府里上到桓亲王,下到养马的奴才,都没有人会说这等市井脏言。

院中,小厮正围着中间的宗闵。

那一身白袍的人,此刻形容狼狈,衣服沾了药渣,被小厮们扯得凌乱,有几人还故意扒着他的领口,嬉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能伺候长公主的人,是什么身段。”

顾和光手里拿着短鞭,不断朝他身上抽打,他也不吭声,抿着唇一动不动。

顾璟浔大步走过去,一把捏住那少年的手腕,直将他捏得惨嚎一声,松了手中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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