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白昼如焚

黎郁川他们回家也有不少东西要收拾,吃完晚饭后便带着黎深告辞了。

临走前蓝劭对她悄声知会:“晚上别去打扰你哥,知道吗?”

黎深眨了眨眼,拉过一旁的燕然未:“晚上千万别去打扰他们。”

燕然未拼命点头。

“嘀嘀咕咕又在说什么。”白浔揪着黎深袖子把她拽到门外,“晚安早安,赶紧回去吧你。”

“走啦!小白晚安,劭哥晚安,然未晚安!”

黎小姐连跑带跳追到两个哥哥身后,拉过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感觉黎深好好玩。”燕然未看着三人的背影,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我是说不凶的时候。”

蓝劭揽过白浔肩膀:“嗯,他不也是。我跟你说,白浔很少笑的,他对你这么好,我都后悔留你了。”

“那、那我……”

“没事别吓唬小孩子。”白浔拂掉肩膀上讨人嫌的手,往楼梯上走,“我有点累,你陪他玩会儿。”

燕然未:“?”

明明他们两个人一样大啊喂!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要人哄的小孩子,他决定按黎深说的,听话懂事地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没事,劭哥你去陪嫂……啊不,浔哥吧,我也回房间了。”

燕然未窜到三楼,从白浔身边挤过去,先他一步拉开了客房的门,“砰”地关上了。qula.org 苹果小说网

白浔被扇了一脸风,顶着张上坟脸转向房主。

“我睡哪?”

蓝劭:“……”

答案显而易见。

门突然又开了。

“浔哥,这是你的箱子吧。”

紧跟着一只行李箱就从门缝里被推了出来。

燕然未:“不谢!晚安!好梦哦!”

“砰——”又关了。

多懂事一孩子。

“来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住客房吗?”

蓝劭低头摁太阳穴:“我也没想到他会来啊。他求你那会儿我就想说了,结果被你给骂回去了……”

白浔一挑眉:“我的错?”

“那你睡床我睡沙发行了吧?”

白浔听了,冷哼一声拎箱子下楼:“我可不想让蓝承叔叔觉得我虐待他儿子。”

蓝劭紧跟在后面,笑得有点傻。

走到二楼的白浔伸手就拧门把手,发现是锁的,回过头不耐烦地看着蓝劭。

结果被推着肩膀转了个身。

“这个才是我房间。”

蓝劭打开门,摸索着开了灯。

“请进。”

白浔却回头看着身后紧锁的房门。

“那是叔叔的房间吧。”

蓝劭一愣:“……嗯。”

“你回来,不用进去看看吗?”

男生并没有看那扇门,垂眸盯着他:“你这么关心,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我只是觉得你有心事而已。”

卧室的空气逐渐浮动到门口,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海盐和木系清香。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蓝劭张开双臂:“那你抱抱我,我们一起进去行吗?”

白浔避开他的手,推着行李箱走进房间。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客人而已。”

背后传来落锁的声音,没走几步便是叮呤咣啷一阵响——

行李箱躺在地上,两个男生摔在床上。

蓝劭摁着白浔手腕,眼底满是血丝。

“你觉得我有心事是吧?我当然有!口口声声说自己脾气差又处处纵着我,明明知道我对你安的是什么居心还敢跟我同床共枕,现在又来操心我家的私事。宝贝,你什么意思?”

“你又想干什么?”白浔冷冷地问。

蓝劭低头,用牙扯下领口,露出一圈快要消掉的齿印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是吧?”

他伸出舌尖,顺着那快要消掉的痕迹轻柔暧昧地舔舐,滑过清瘦的侧颈一路来到耳边。

“那从你的朋友里随便挑一个,让他喊你宝贝、喂你吃东西,让他吻你抱你、和你睡在一张床上,让他做我对你做过的所有事。告诉我,你会允许吗?”

“你会像现在这样乖乖躺在下面,由着他对你犯浑吗”

蓝劭低哑着嗓音,字字句句浑得蛮不讲理,嘴唇却发着颤。

“哥……”

“别喊我哥!”

白浔闭上眼,又唤了一声:

“哥,手疼。”

耳边湿热的呼吸有了一瞬停顿。

慢慢地,箍着腕骨的力道松了开来,向上,探进指缝,密密实实地扣住了。

蓝劭泄愤般把全部重量压在清瘦的身体上,对着凉软的耳朵又吻又咬。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仗着我不舍得动你……就是仗着我没别的人可以喜欢是不是?你说是不是?说话啊!接着喊啊!怎么不喊了?再多喊几声,我特么命都给你!喊啊!”

蓝劭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每哽咽一声白浔心脏就狠狠抽痛一下。 m..coma

可他只能麻木地望着暖黄的吊灯,微张着嘴,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会被过分解读,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拼命追着你……想尽办法…把你带到这儿来……当真不要脸的吗……”

“可是…我好想知道……挂念的人就在家里陪着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蓝劭实在忍不下去,一口咬住被揉乱的衣衫不让呜咽从嘴里漏出来。

“宝贝,一开始…我真的好开心啊……真的,我没想过要做什么……你肯陪我回来,我已经…已经很知足了……”

白浔的小说里没少写过哭戏,也没少过安慰的桥段。

可那都不是他喜欢的人。

他只能安安静静顺着蓝劭的脾气,等他冷静下来。

“你总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再过分一点…可是真的过分了自责的还是我自己……”

“明明你也是喜欢我的…一点都不公平……”

白浔听着蓝劭的呼吸渐渐平复,试探着回握住他的手。

蓝劭蹭掉眼泪,抬起头,拉过交缠的双手,贴在脸旁。

他看着白浔平静的神色,喃喃道:“你可真狠心啊。”

后者似乎不以为意:“所以说我很渣啊。”

蓝劭笑起来,眼角还带着泪痕,却低头吻了他的额头。

“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白浔摇头,眼神却很不友善。

蓝劭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一边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你是在撒娇吗?嗯?”

白浔:“滚。”

“终于说话了。”蓝劭松了口气,“还以为又发脾气不理我了。”

可能情绪会传染吧,白浔突然感觉鼻子有点酸:“你怎么天天找骂。”

颈后的软肉被捏在指间揉搓了几下,蓝劭又把他搂紧了些:“我的脾气真的很糟,只是平常藏得比较好而已。我舍不得对你凶,可是情绪上头就控制不住了。以后我要是态度不好,你就打我,你打我我绝对不会还手!”

“所以说这就是个死循环。”白浔故作轻松道,“要是你放弃我不就没这么多……嘶——捏我干什么!”

“真想把你这张嘴堵严实了。”蓝劭头疼地盯着嫣红的薄唇,“但凡你少说两句,我刚刚也不至于那样。”

白浔很干脆地抿紧了唇。

他只好又用手去蹭,“好好好,开玩笑的,爱怎么说怎么说行了吧?真服了你这小祖宗。”

听到一声轻嗤,蓝劭的目光又偏执起来。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别不承认了。不就是指望我先把纸捅破吗?这样就算有一天真的分了也可以骗自己是受我逼迫。”

怀里的人僵住了。

“可是我想等你自己把它挑开,心甘情愿和我谈恋爱。”

“不可能。”白浔头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我才17,你也不过18,一辈子那么长,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哥,你想怎么疯我都陪你,只有这件事不行,我……。”

“一辈子很长吗?”蓝劭打断他。

“……”

“……所以……更不想和什么人在一起……我们这么烂的命,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蓝劭没有回应,能听见的,只有耳畔的心跳与呼吸。白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终于也红了眼睛。

这是只有极度矛盾的人才会产生的,自我折磨式的感情。

——

同样相拥着躺在床上,黎郁川和唐景飒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好。

“我还是不太放心白浔。”唐景飒扭过头,“毕竟蓝劭还是挺……呃那什么的……”

“呃什么?”黎郁川问,“我觉得我也挺那什么的。”

“你别闹。”唐景飒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深深还在隔壁呢。”

“你觉得她不懂?”黎郁川把人拖过来,“你看人家多懂事,一回来就把自己锁房间里了。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她一片心意。”

“要点脸吧你。”唐景飒摸索到枕旁的毛绒小兔,“今天坐车累了,下次再说。你抱我我抱兔子,睡觉!”

“我也就说说。”混账东西不甘心地磨磨牙,却也只能换个话题:“你说蓝劭和我们什么缘分啊?”

“是挺离谱的。”唐景飒揉着兔子耳朵,“知道他爸是蓝承叔叔后感觉越看越像,我说他怎么那么疯,原来是随了叔叔。你说我们上大学那会儿怎么就没想起来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早点认识。我现在真希望……算了不说了……”

“我也希望他能和白浔在一起。”

“就是啊。”唐景飒小声埋怨,“多合适啊,白浔怎么就想不通呢……”

黎郁川听了幽怨道:“说得好像当初你很快就想通了一样,害我两年有家难回,独守……”

“晚!安!”

一只兔子砸到了黎郁川的脸上。

——

按照生物钟来说,这个点白浔是不可能睡着的。

但他的生物钟被蓝劭强制休眠了。

于是晚上九点半睡的白主编,在凌晨被热醒了。

卧室的灯依然亮着,他仰面躺在床上,感受了一分钟裹在身上的蓝劭和没开空调的室温,彻底清醒。

“艹……”

他再次陷入了比在火车上尴尬百倍的窘境。

热死自己和弄醒热死自己的智障,选一个吧。

这本来是一道送分题。

可是刚翻一点身,还在睡梦中的蓝劭就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贴到心口。

他隐约听见蓝劭在喃喃着什么,可是好不容易耐下性子凑近了听,发现半个字都听不懂。

妈的,说梦话用什么法语!

白浔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把蓝劭脸上盯出洞来。

但是这智障长得真好看啊……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认真端详这张脸。

可能是因为混血的缘故,蓝劭的五官格外立体,线条明明硬朗,可是眼睛一弯就温柔又深情。

白浔把他的脸往自己小说里的攻身上都安了一遍,发现哪个都很配,但是哪个都不满意。

他坚决不承认那是因为受的脸不是自己的。

再盯着蓝劭的脸恐怕更热,白浔干脆打量起屋里的陈设来。

最先看到的就是房间角落里蒙着的三角钢琴。

心思微微一动,他再次挪开视线。木系的家具,雾霾蓝的壁纸,随处可见世界各地的风景照与纪念品。

扫过床头时白浔又看见了一个相框,不禁愣住了。

那不过是一副幼稚的拼贴画——一只小猫坐在沙滩边,看着海里的小鱼。

猫和鱼都是红色的碎片拼成的,白浔再熟悉不过,那是蓝劭的红珊瑚。

他下意识想撑坐起来,奈何身上的体重不允许。

蓝劭上次回来时两人逃了课,那天白浔第一次婉拒他,结果蓝劭把吊坠的碎片交给了自己,让他做成“更有意思的东西”再还回来。

后来白浔的确照做,但还回去后就没再看见过,没想到是被蓝劭带回来放在了……床头。

而且现在这幅画还用颜料添上了蓝白色的海与血红的夕阳。

旁边还夹着一张纸,用淡蓝色的花体写着法语,他努力分辨了一会儿,终于看懂了熟悉的笔迹——

【Monmeéternelle,

Observetonvu

Malgrélanuitseule

Etlejourenfeu.

——《L'Eternité》Rimbaud】

白浔读不懂法语,但他认得这一段,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诗,前不久还用在了《Dawn》那本小说里。

那是兰波《地狱一季·永恒》的节选。

紧搂着自己的男生依然熟睡,洒在耳畔的呼吸却热得快要灼烧起来。

白浔神情复杂地转向他,情不自禁地无声念诵——

我永恒的灵魂

注视着你的心

纵然黑夜孤寂

白昼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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