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蓝劭左手提溜着书包，右手拉着白浔袖口往班上走，刚推开门就被欢呼声扑了一脸。
“恭喜劭哥！”
“周末请客啊！”
“干什么呢你们。”蓝劭慌忙把白浔拽到身后，书包举到前面护着脸。
柯希和梅向杰扑腾得那叫一个欢实，争先恐后往前凑。
梅向杰：“劭哥您什么时候考的那么多证！”
柯希更没下限：“蓝总，您公司食堂还缺打饭的不？”
“都让开点。”蓝劭哭笑不得，“先让我进去行不？”
“这可是活的培风优秀学子啊！居然出在我们班了，老狗这一个月估计都不会对我们发火了！”
“哎呀，书包我帮您拿到座位上好了！”
眼见柯希狗爪子就要捞走蓝劭的书包，白浔突然一把掐住他胳膊。
“大清早的，疯够了没有？”，他扫视一圈，冷冷地说：“我要回座位，让开。”
于是一群狗啊、麻雀啊、猹啊，都冻成冰雕一样哑巴了，哗啦让出一大片空地。
白浔头也不回走到最后一排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书翻开……趴到上面睡觉。
柯希回座位的时候觉得刚刚被碰过的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想到校霸还坐在自己后面，顿感今天自己会凉个彻底。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全班都知道这位起床气大，就算没那么夸张，每次见白浔睡觉也已经习惯性调小音量，在蓝劭面前也只敢偷着乐一乐，挨个道完喜便就散了。
蓝劭回座位时同桌留给自己的依然是一个后脑勺，发丝软软的，看上去乖顺得很。
“起来吧？”他轻笑着低语，“昨晚睡那么早，你应该没那么困。”
白浔扔给他一个字：“烦。”
他越是这样，蓝劭越忍不住想逗。
“他们是在夸你男朋友哎，这也烦吗？”
这次收获了两个字：“闹腾。”
蓝劭欠揍地勾勾嘴角，举起他的德语单词书挡在脸前，凑过去悄声问：“是不是吃醋了？”
白浔猛抬头，一把夺过单词书敲到他脑袋上——
“我去你妈的小饼干！”
——
果不其然，老吴今天进教室的时候，还没开口说话嘴角就已经飞上天了。
“咳咳。”他习惯性清清嗓子，说：“恭喜蓝劭同学获得我校优秀学子称号……”
话音未落，底下已经闹翻天了。
“恭喜蓝劭！”
“劭哥牛逼！”
一时间拍桌子的、吹口哨的什么都有，比早上那趟闹得还要厉害，居然有人大着胆子喊：“老师！这么大喜事儿！要请吃饭！”
“安静！！！”
理科实验班男生占了四分之三，疯起来不是轻易能刹住的，老吴怕吵到隔壁，无奈地挥手示意坐在靠走廊的同学关窗。
蓝劭见好不容易坐起来的白浔皱眉，刚想悄悄碰下膝盖给他顺毛，忽然见他转过头。
“恭喜。”
白浔说得很轻，混在快掀翻屋顶的尖叫里几乎要全部被盖过去，可他还是觉得耳边所有声音都被这两个字挤占了。
就连鼓掌的方式白浔都要比别人清冷些，两只筋骨瘦长的手交叠，左手指尖轻拍右手手背，仿佛是听音乐时不自觉打起节拍。
真想看看这双手拿起琴弓是什么样子……
老吴抬起手在空气中压了一下，等安静下来一些后终于说：“学校会在在运动会开幕式当天进行表彰……蓝劭？蓝劭！”
“哎！”蓝劭一个激灵，脖子差点扭了。
“看什么呢你？”
柯希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看老婆。”
老吴自然听不见这句，心情好也没计较，重新对他说了一遍：“按照惯例，荣誉颁发往年都是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跟学生会和校刊的换届仪式一起进行。”
“好。”
蓝劭微笑点头，全然看不出三秒钟前还在对着他同桌神游天外。
“你，还有白浔，咳——都是代表我们班……”
讲台上老吴格外兴奋，蓝劭却又听不大进去了。
如果他赢下竞选，就不会有其他人和白浔一起站在台上……
他偷眼看旁边一脸平静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投来一瞥。
“！”
猝不及防的对视震得他心跳飙升，蓝劭无意识红了耳尖。白浔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小奶猫那样把眼睛瞪大一点，嘴角也不绷着了。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白浔意识到后就匆匆挪开了视线。
无需多言。他想说的，蓝劭总能听到。
待到课堂终于进入正题，教室后排却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且极为扭曲。
被后座校霸踢了尾椎的柯希表情痛苦，收到了毫不知情的劭哥看智障眼神。
他拼命回想才记起之前小声吐槽蓝劭看老婆这回事儿。
低估校霸的听力是个错误，低估校霸的记仇程度是个更悲哀的错误。
——
请客吃饭的事跑得了老狗，跑不了蓝劭。
个人介绍还贴在网上，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这位经济条件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于是亲·同班同学敲诈勒索时毫无心理负担。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
蓝劭向来爽快，满口应下后突然想起什么，指尖点点白浔肩头，问：“你说呢？”
后者挡掉他的手，说随便。
蓝劭突然站起身，又轻拍他一下：“走，陪我出去透气好不好？”
真新奇，这台词向来是白浔用来躲人的。
没说好还是不好，白浔支着下巴，笔杆在手中转过一圈后落回桌面，紧接着桌椅吱呀一声，众人下意识让出道来。男生便先他半步出门了。
“去哪儿？”白浔头也不回地问。
“下楼，找江晗。”说着便赶在下楼之前走到他前面。
昨晚怕耽误他休息，今早白浔看到学生会的那篇文章后，蓝劭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他。
“听韩铭和夏棠的意思，江晗这么做就代表学生会长的位置定下来是我了。”蓝劭说，“毕竟优秀学子的人选不可能让真的由一帮学生来定，肯定要和校方沟通。”
白浔敏锐地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他们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蓝劭：“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
脚步一滞，白浔瞬间便明白过来。
优秀学子的荣誉和学生会长的职位，无论哪一样都是足以让人艳羡不已的砝码。而蓝劭与任骅，无异于一架天平的两端。
现在一颗砝码已经落在了蓝劭这边，可他们凭什么断定——另一颗不会落到另一边呢？
毕竟这是最稳妥、最能保全三方利益的做法。
“艹。”白浔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骂。
“心疼了？”蓝劭转过脸看着他，半点不见慌乱，嘴角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他接着说：“其实没什么好指责的，江晗没有义务把手里的票投给一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人，任骅才是跟他有情谊的那个。我非但不会怨他，反而会觉得他把这件事处理得非常得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m..coma
白浔神色复杂：“你这是想提前几年为自己公司挖人？”
蓝劭一本正经起来：“我倒是想，但是手头有更要紧的正事儿。”
“什么事？”
“给公司追未来的总裁夫人，算不算正事儿？”说着还头疼地屈起指节，揉了揉太阳穴。
白浔简直要给他气笑了。
然而到了高三那层楼，两人发现江晗他们班正在考试。难得把白浔薅下来一趟，蓝劭不想这么快就回去，索性拖着他一路出了教学楼。
不远处就是小花园，石板小径穿过草坪，除了樱花和棕榈，每到春天这里就会野花蔓生。大课间时这里总有不少学生坐在长椅上，要么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要么就是苦大仇深背书的文科生。
蓝劭有意和白浔去那边逛逛，指着花园中央问白浔：“那块日晷是真的吗？准不准？”
“上届毕业生集体捐的，十来个地理老师一起测的方位，应该不会错。”
“过去看看？”
白浔“嗯”了一声。
乳白的石料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白浔情不自禁伸手感知粗糙的纹路，纤长的手指一格一格穿过刻着天干地支的纹路，全然没有发觉身后蓝劭温柔的注视。
他们一点也不像高中生，性格特殊、经历波折，偏偏无法否定自己的年龄。
十七八岁，一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此，此刻却那样讽刺。
没办法像成年人那样肆意热烈地爱，为什么要几经风霜？
没办法谈一场青涩甜蜜的恋爱，为什么要滞留在有心无力的年纪？
过去蓝劭总想逃避。他本就是生性喜好自由的人，那副注定会落在自己肩头的担子在别人眼里是财富，对他而言却无异于枷锁。
所以在被那些东西捆缚住之前，他疯得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
少年饮过烈酒也绘过星光，今日一身燕尾服在礼堂演奏，明朝就要扣上头盔驰骋赛场。
亲人的离世终于让疯子惜命了，却还是不知道这条命该为什么而活下去。
直到遇见另一个无药可救的人……
他们一起走过了小半个夏天，不是盛夏，却也不是苦夏。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白浔身上移开，从指尖到小巧的耳廓、再到清瘦的下颌线，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又回到原点。
明明是这样精致易碎的珍宝，却比任何人都要锋利。
抚着刻痕的手突然顿住了，蓝劭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
下一秒白浔猛地扭头，眼底闪动着掩不住的光亮。
“我有灵感了！”
蓝劭：“？”
白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非常没头没尾，又把头转回去，解释道：“就是……新的小说。”
“真的？那太好了！”
其实这些东西蓝劭不是很明白，但这不妨碍他为自己的小男朋友真心实意感到高兴。
蓝劭：“什么灵感？”
白浔：“你听过一句话吗？”
蓝劭逗他：“你都没说是哪句，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听过。”
“晷刻之误，或遗患与历年。”
像是怕他一时想不起来，白浔又补充道。“韩愈的。”
这次都不等蓝劭挣扎一下了，他直截了当替人回答：“哦，没听过。”
每次一涉及传统文化，干啥啥都行的劭哥就怂了，撇撇嘴很委屈地辩解：“我听得懂。”
而且因为方才想的那些事，还很有感触。
“快上课了。”白浔说，“边回去边聊吧。”
“好。”
指尖若即若离勾缠片刻，蓝劭抬手揽过他肩头往回走。
无人知晓，这短短一瞬，还是被记录了下来。
——
下午两人又去找了一趟人，很不巧，和正要离开的任骅迎面撞上。
白浔完全把他当空气，蓝劭出于礼貌还点了下头，却突然被喊了名字。
他有教养地蹙起眉，疑惑地看着任骅。
“恭喜啊——培风的优秀学子。”
听来再正常不过的语句，白浔的心却顿时揪紧了。
任骅离开，蓝劭带了下他的臂弯向前走，顺便喊住正要回班的江晗。
谁知刚道完谢，江晗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蓝劭愣住，下意识用余光观察白浔的反应，却听见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白浔看着江晗：“任骅告诉你的？”
“你们说什么，我信什么。”
这就等于默认了。
“培风一中的学生会长和校刊主编。”江晗笑着打量两人，“应该能算一段佳话了。”
白浔反问：“你和夏棠不也是？”
“还没成，不算。”
一直没说话的蓝劭终于开口：“如果我说是，你手上那一票就不可能再投给我，对吧？”
“对。”这次江晗承认得很干脆，“一旦你们的关系在家长口中传开，即便一中思想再开放也承受不起舆论压力，毕竟这两年六中跟我们学校强生源抢得厉害。从个人角度我会衷心祝福你们，但是从学生会长的角度……”他停顿一瞬，“很抱歉蓝劭，我非常欣赏你的能力，但是我必须对这个身份负责。”
蓝劭刚张开嘴，空气中便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没有。”
像是怕他们听不懂，白浔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在一起。”
抬头看向那个难得失了体面的男生，蓝劭好看深邃的五官僵硬着，脸色煞白。
他应该很惊讶吧，说不定还会生气。
不过没关系。
白浔忽而弯起眉眼，毫无保留地粲然一笑：“跟蓝劭没关系，是我追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