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关于笔名

全校人对着公众号在线发癫时,终于放松下来的白浔已经安然入睡了。

蓝劭怕打扰他休息,在另一个房间对着镜子练演讲稿,静音的手机突然像按摩仪一样震个不停。

他纳闷地打开,发现全是道喜的。

蓝劭顶着一脑门问号,刚想找个靠谱的人问问,韩铭就打电话来了。

“恭喜啊。”韩铭说。

“不是,班长你说清楚点,都在跟我说恭喜,到底恭喜什么啊?”

他是真的状况外。

“老吴发到群里的文章你爸妈没给你看吗?”韩铭诧异道。

蓝劭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说:“还没。”

“那你赶紧去看看,《月章》和学生会的公众号发的。”韩铭忍不住打趣,“你这次真的是在一中一夜成名了,要好好感谢白浔和老江才行。”

捏着手机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笑着应下。

刚转到一中时,蓝劭就没指望蓝楹和简韶倾有时间管这些班群里的琐事,用自己的号加了群。

靠着窗台读完那三篇文章,蓝劭拨通另一个电话。

听他说明原因,夏棠又好气又好笑:

“这种问题还要确认?你觉得除了白浔,还有几个人能登《月章》的官方号。”

“我知道。”蓝劭轻声说,“就是看那个笔名不是他的,我怕我自作多情了。”qula.org 苹果小说网

一个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突然说出这样患得患失的话来,夏棠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上了。

全校都知道白主编的笔名是“因火”,极少数关系好的人知道他在网上写小说用的是“浔烟”。

而这次《月章》发的那两篇,撰稿人是“飗柖”。

夏棠:“你觉得这种敏感时期,白浔作为下一任主编,又和你关系那样近,难道要公然告诉全校他在帮你拉票吗?”

“为了顺理成章发校园安全的那篇文章,本来至少出成绩后三天才能全部整理完的试题分析,被他硬是提前到选举前了。”夏棠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一个人揽了物化生的试题分析,语文和英语拜托了林安和黎深,数学是特意留给你的。反正我是真的没想到,他可以为了你拼成这样……那可是白浔啊!”

“是啊,他可是是白浔……”蓝劭仰起脸重复道,灯光晃得他眼睛发酸。“那天你找我做采访,怎么没告诉我是给学生会的?”

谁知夏主编扑哧笑了:“这个倒真不关白浔事了,而且那天我其实采访了两个人。”

蓝劭立刻反应过来:“另一个是任骅?”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夏棠装傻,“我只是按老江要求的把两篇稿子都发给了他而已。”

所以方才韩铭说的“好好感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谢谢。”蓝劭真心实意道。

“还有啊,白浔的那个笔名,你品,你用考数学的智商细品。别说是我说的啊,拜~”

夏主编撂下这句话便逃跑般挂了。

——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

任骅是在朋友圈里发现这三篇文章的。

一开始看到《月章》的那两篇文章他还颇为不屑,直到翻到班主任转发的……

任骅猛地从桌前站了起来。

“艹!”他失声骂道。

不可能,那天江晗的态度明明已经很明确了。

手机被狠狠砸到床上,没过几秒任骅又忍不住捡回来。

他倒要看看这人凭什么赢过自己。

最上方那张熟悉的面孔比现在看上去多了几分青涩,头发也长了不少。

蓝劭穿着赛车服骑在公路赛摩托上,长腿支着地,一手夹着刚取下的头盔,一手把汗湿的头发撩上去,对镜头扬起唇角。

扑面而来的少年气快要溢出屏幕,刚从赛场上下来的人嚣张得拉都拉不住。

不过是些不务正业的把戏。任骅恨恨地想,手指下翻。

多次在国际青少年摩托车赛事中摘得桂冠、参加过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活动、持有RYA颁发的帆船证书、SCA中级咖啡师、法语C2级、钢琴十级……

越往下翻越发慌。

不可能!

不可能……不过是个跟纨绔没什么区别的富家少爷,凭什么这样优秀!

中考后任骅的父母就离婚了,一年见不到几回的母亲成天泡在棋牌室,做小本生意的父亲也总是要跑长途。

从小学一步步拼到现在,他任骅从未靠过任何人!

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就可以占尽风头,而他拼命追赶,却连一个学生会长的位置都要战战兢兢四年不敢逾矩?!

这不公平!

捏着手机的指节毫无血色,任骅心烦意乱地试图联系江晗,又在电话还未播出的瞬间果断挂掉。

他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拨出这个电话?接通后又要说什么?

没人比他更清楚在这种时候发出这篇文章的意味——江晗选择了支持蓝劭。

难道质问为什么选择蓝劭不选他?

质问为什么他一个为一中服务四年的人还比不上初来乍到一个月的?

还是质问江晗是不是早就和白浔商量好了组这一场局?

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去面对吗?

他没有败……他怎么会败?他不会败!

曾经总对他说“我站在你这边”的人,如今也走到了对立面。

可回想时却恨不起来,只记得她带着酒窝的笑容很甜。

任骅一把拉开窗,手指紧紧抠近窗框边缘,对着被路灯微弱光芒照亮的街道,想要把心里积郁着的东西嘶吼出去。用尽力气却也只是发出一声几近呜咽的破碎声音。

晚风捎来远处街道的喧嚣,闹市区人流熙攘、霓虹光彩,一切都是那样遥不可及。

人们往往会在意识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捆缚之前,便深陷其中。

深深吸入一口入秋后泛起寒意的风,任骅呼吸急促地抬起头。

他下定了决心。

竞选还没结束,他就没有败!

逆风翻盘,才会让那些轻视他的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体会到千百倍之于他的屈辱。

——

黑暗的卧室里,男生坐在床边,掌心握着一只微凉的手,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缕月华凝视熟睡中的人。

因为那个见鬼的赌约,即使对会长这个职位并没有那么执着,这场竞选蓝劭也必须赢。

他知道两人的差距在哪里,眼看日期一天天逼近,他也会紧张。

但他已经习惯自己去扛,下意识把所有情绪往里藏,显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看到白浔照旧漠不关心做他自己的事,蓝劭居然还挺开心。

装作不在意的人以为他在意的人也不在意,甚至为此庆幸。

这样哪怕结果不尽人意,他的宝贝也不会太失望吧。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很擅长自欺欺人——假装没看到白浔的付出,假装没看到他的靠近,假装对他的好意毫不知情。

白浔就像他捧在手里的小冰块,他渴望温暖它,却不敢让小冰块为自己融化。

冰若想与火相拥,势必要承受双向的痛苦。

他以己度人,不曾奢望过白浔会给他等量的回应。

好像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幻想破灭后,落差带来的空洞了。

但事实是,白浔知晓困扰蓝劭的一切,不动声色地记下,再默不作声地为他竭尽全力去拼一把。

认识蓝劭的人不多名气不够?

学生老师家长全覆盖的公众号点击率够高了吧。

能力未知支持率不高?

校长亲自发话总算认可了吧。最难的数学试卷比标准答案分析得都全、两次考试稳稳待在前三,总称得上优秀了吧。

白浔鲜少说什么动人的情话,却是最让人安心的恋人。

你总是会给我惊喜。

蓝劭默默地想,抬起捏在掌心的手,吻了下白浔的指尖。

夜间温度凉了,他见白浔脖颈处的被子露出一大截来便伸手去掖。

体温从被窝缺口里出逃逸出来,裹了蓝劭一手,他忍不住低头靠过去。

白浔似乎依然无知无觉地沉睡着,清浅的呼吸萦绕在耳边,像小猫收了爪子,只剩肉垫轻轻在心尖上勾挠。

蓝劭缓缓俯身,凑得更近了,那点温度已经暖暖地烘到了他的鼻尖上。

被子拱起的那个折角不大不小,他小心翼翼地把脸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

冷冷的、柔柔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全是白浔的味道。

蓝劭没来由地想起那个洒满雨后月华的夜晚。

那天他接住了他的宝贝,吻了全世界留给他的温柔。

呼吸间充斥着熟悉的气息,蓝劭整个人都舒坦下来,一直以来压着的欲望却悄悄冒了头,无声叫嚣起来。

他无奈地勾起唇角:宝贝啊,你可快点成年吧……

手机突然颇煞风景地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蓝劭忍不住低骂一句,只得转身走出房间。

房门落锁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

打电话的是一个蓝劭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有什么事吗?”他生硬开口。

“劭,我看到那几篇文章了。”简韶倾说。

“小姑发给你的?”

“嗯。”

那之后便陷入了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简韶倾:“虽然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还是想说……”

蓝劭:“你说,我听着。”

“Jesuisfierdetoi.”

同一时刻的法国,简韶倾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远远眺望正午阳光照耀下,埃菲尔铁塔的塔尖。

很长一段时间,耳畔只剩下男生的呼吸。

“你们那儿也不早了吧。”她主动帮蓝劭找好借口,“那我挂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手指已经移到红色小圆圈上了,手机里突然又传出蓝劭的声音。

“后天我就要参加学生会长竞选了。”

“啊,是吗?”驰骋商界多年的简总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加油?”

还是蓝劭先笑了起来:“你这也太敷衍了。”

简韶倾说:“因为不管做什么,劭一定都是最优秀的。”

他们又聊了几句,终于彻底没什么可以继续的话题了。

“之前那句话,你能用中文再说一遍吗?”蓝劭突然问。

简韶倾:“哪句?”

结果电话那头刚成年不久的大男孩反倒别扭起来:“不记得就算了,晚安。”

“跟我要说午安啦。”简韶倾忍不住笑出声。

“哦,那午安,我挂了。”

“劭。”简韶倾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为你骄傲。”

蓝劭望着窗玻璃上模糊的脸庞轮廓,明明是他要求简韶倾用中文再说一遍,真听到了反倒觉得茫然。

他听见女人继续说:“这十八年来始终都是这样,永远都是。”

直到电话挂断,蓝劭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人,他该喊一声“妈”的。

可好像……已经叫不出口了。

回到房间,蓝劭和衣躺下,在黑暗中用视线一遍遍描摹另一个人五官的轮廓。

“你是醒着的,对吧?”

绵长的呼吸滞了一瞬,又归于平静。

蓝劭却像认定白浔已经醒过来那样,伸手搂他入怀。

“刚刚我妈打电话过来了,她也看到了那些文章。”

“对了,她还说她为我骄傲来着。”蓝劭低低笑了下,“要是再早几年听到这句话,我应该会很开心吧。” m..coma

“不知道有没有人这样对你说过,如果没有,那希望这句话讲得还不算太迟。”

白浔依然没有反应,温软干燥的唇却猝不及防贴上他的额前。

蓝劭小声说:“你是我想藏一辈子的骄傲,舍不得炫耀。”

所以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要赢。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总是个迷,久到蓝劭快要睡着,又好像不过才过去短短几分钟,白浔突然有动静了。

他抬起一只手,覆在蓝劭的心口上。

怎么了?

蓝劭捉住他的手,用气音问。

白浔闭着眼回抱住男生的脖子,说没什么。

蓝劭:“那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会起那个笔名吗?”

白浔:“你猜不到?”

“嗯。”蓝劭把被子蒙过头,贴着他咬耳朵,“所以你悄悄告诉我好不好?”

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但是白浔应当也是笑着的吧。

“我的第一个笔名是‘浔烟’,你把字拆开倒过来看。”

蓝劭立马反应过来:“‘因火’就是这么来的?”

“因为校刊上的文章只能代表我的一部分。”

那“飗柖”,应当就是召木、留风。

“因火、寻水、召木、留风……”蓝劭喃喃,不禁疑惑道:“你是想凑齐金木水火土吗?”

谁知听了这话白浔立刻伸爪子把他脸往旁边扒拉,当即就要往被窝角落钻。

蓝劭眼疾手快把人捞起来,哭笑不得:“往哪儿跑?”

白浔声音闷闷的:“不想跟你讲话,蠢死了。”

蓝劭:“?!”他又做错什么了?

为了让自己死得明白点,他不死心地追问:“所以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白浔心中突然隐隐浮起一个猜测。

白浔:“你该不会……不认识这两个字吧?”

蓝劭:“……长成那样,我应该认识吗……”

觉得一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人知道长这样的字,是有多相信他的中文水平?

“所以到底读什么?”

哄了许久,白浔才借着黑暗遮掩,磨磨蹭蹭凑了过来。

温热的气流痒丝丝地挠着耳朵,再游进骨缝。

他说:“那两个字,念——飗柖。”

留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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