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 50 章

从院外传来的梆子声刚消落,姜海便习惯地抬头向门外看去,下一刻,姜糖果然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大海哥早。”姜荼看到了人影,口齿含糊地打了声招呼。

“早。”

姜海应了一声,又开始耍起菜刀,利落的“唰唰”切菜声,彻底唤醒了姜糖的瞌睡。

“你怎么在这!”

她从起床后,便一路迷迷糊糊摸到了后厨,见到姜海的身影,脑袋转都不转地下意识打声招呼,完全是因为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

可是——

“今天你不是和汪姑娘有约吗?”

如此重要的约会,姜海居然还有心情起个大早,来后厨练刀。

姜糖不得不怀疑,姜海对汪姑娘的感情不纯粹,而有些事情更是还待考验。

“在你心底,烧菜居然比汪姑娘还重要?”

姜糖的脑袋明显还不灵光,拎出来姜父过来人的例子和姜海说教,“我可告诉你,千万不要像我爹爹学习!一心扎在研究新菜上,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

在姜糖此刻混沌的脑海里,姜海放着汪姑娘那样的大美人不去幽会,居然还想和灶王爷结亲,明显是傻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姜海摇头浅笑,向姜糖解释,“昨夜睡得熟实,今日都险些起晚了。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多在这里学习一下,毕竟,在老家可没有比伯父手艺还要好的大厨。”

“而且……”

良久,姜海长吁一口气,“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待了。”

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了院外长街上的响烈炮竹声中。

恰逢晨风拂过姜海的脸颊,暂时熨贴了他燥热的心。

姜糖用力挥着手,把鼻尖的难闻气味驱走,蹙着眉头边关窗边抱怨,“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么多炮竹声?”

姜海回过神,远远望了一眼墙院之外的热闹,炮竹声过后,随之响起的便是锣鼓喧天的奏乐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有好几户人家想请伯父去掌勺做喜宴。”

“那我爹爹去了哪家?”姜糖忍不住好奇心,打探姜父的去向。

姜海垂着头,神情有些沮丧,“伯父去了很早之前就定下了那家,具体的,我也没有多问。”

姜糖听到暗暗点头,心道也对,她爹爹何时坏过自己的规矩。

察觉到姜海情绪萎靡,姜糖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你是不是也想去?”

姜海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姜糖以为自己猜对了,便开始苦口婆心地向姜海解释姜父规矩有多龟毛,出去做喜宴有多严谨等等……

其实事情和姜糖预想的完全相反。

姜父临出门前,曾问过姜海,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以副厨的身份去参加。

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姜海拒绝了,他不想再给姜父添麻烦。

姜糖说得入神,一抬头,见姜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白费口水了。

连忙舀了一瓢清凉的井水,给自己降降火,随后问起昨天姜伯公唤他过去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姜海举着自己受伤的手,“太爷知道我手受伤后,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碗鸡汤,给我补补。”

姜糖怀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有这么好心?”

“除了鸡汤,他还问你其它的事情吗?”

姜海微微抬头想了想,迟疑道:“喝完鸡汤后,太爷关心我手艺学的怎么样了,能不能出师了,其它事情,好像就没有了吧……”

好像真的没有其它事情吧。

姜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不起昨日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而且,今早还起晚了。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院外动静的姜糖,没注意到身后姜海的异样,听到他的回话松了一口气。

“没有就好。”姜糖放下心来,拉着姜海向外跑去。

“你要去哪?”

姜糖拉着姜海停在了离长街最近的一处院墙,捂着耳朵挡住外面热闹的吹打声,对姜海大喊道:“你要记得告诉汪姑娘,以后,一定会给她补一个比这更响更热闹的游街!”

姜海也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捂住了耳朵,看着姜糖一张一合对自己说着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碍于姜糖一脸的兴奋之情,他只能点头先应下。

“今天可真热闹,合该咱也掺和一场。”

偏僻的巷子尾,姜湖懒散地倚靠着墙壁,望着长街上的热闹,随口忒了一口吐沫。

今早还没睡醒的时候,被太爷叫醒,并告诉他,姜海和汪家姑娘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害得他们不得不把计划提前,这导致他心情很不爽,可偏偏还有人触他眉头。

永福客栈的伙计双股打颤,战战兢兢地捧着手里的东西,“这位少爷,您交代的事情,小的做不了,您就放小的一马吧!”

姜湖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做不了?”随后,向静候在一旁的姜福使了个眼神。

姜福掏出一张银票,在伙计眼前不断晃悠,“只要你按我们计划去做,把这包药分别下在她和护卫的酒水里,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了。”

在客栈里当伙计,肯定是要识字的。

所以,银票上标注的“壹佰俩”,他还是知道的。

没有再犹豫,伙计把药包从善如流地收进怀里,抬手准备接银票的时候,姜福却躲了过去。

“事成之后,这钱才是你的!”

“不行!”伙计明显不想做亏本的买卖,“若是事成之后,你们反悔赖账,我该怎么办?”

“呵!”姜湖直接嘲笑伙计的短视,“事成之后,小爷我肯定会好好赏你的!”

姜福也是个人精,看出了伙计的不情愿,想了想,当着他的面,把手里的银票一撕为二。

“哎,你怎么撕了?”

“这可是一百两啊!”

伙计心疼地把“两张”银票抢了过来,哆嗦着手,可惜怎么拼都拼不上,气得抬头红着眼瞪向姜福。

姜福一脸淡定地抽过来半张银票,“钱庄里有个规矩,银票有破损也能兑换。”

“我们一人一半,事成之后,这一半再给你。”

末了,看着伙计一脸肉疼的模样,姜福假惺惺地说道:“若不是你担心我们赖账,我也不会来这招。”

无奈,伙计咬着牙领着姜湖先去客栈里埋伏起来。

交给伙计的迷药,无色无味,就连银针也查不出问题。

无论是身经百战的护院,还是闯荡江湖的镖师,都不会察觉到任何问题。

这也是,姜伯公放心把下药这件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伙计去做的原因。

天字一号间,小婵中娴熟地为汪半夏梳妆打扮,见自家小姐今日出奇地挑剔自己的手艺,有些委屈。

“小姐,天色都这么晚了,你打扮的如此好看,也没人能看见了。”

谁说没人看啊?

汪半夏嘴角轻启,无声嘟囔了一句,抬手轻托着刚挽好的发髻,左对着镜子右来回看着,还是不满意,又拿起几根玉簪不断比量,“小婵,你说哪一根最好看?”

对于今晚将要发生的事事情,汪半夏既忐忑又有些期待。

却不知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小婵叹了口气,接过簪子为汪半夏在发髻上一一试过。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想她家小姐今晚费心梳妆是为了什么。

小婵正苦恼时,听到了窗外传来了声响。

“两位客官,今日天热,我们掌柜特意熬了些绿豆水,我知道两位不易走动,便给你们端了上来。”

说话间,伙计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二楼的栏板上。

托盘里不仅有一壶绿豆水,还有几只倒扣的瓷碗,“这绿豆汤此时正是入口的好时候,再放置一会儿,恐怕又要泛起热气了。”

临走前,伙计还提醒道:“两位莫要辜负了我家掌柜的一点心意。”

东生与东来对视了一眼,收下了掌柜的好意。

躲在楼梯下面的死角处,伙计捂着左胸的位置,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里不仅有颗“砰砰”乱跳,躁动不安的心脏,更是那包迷药待过的地方,此刻已经被银票占据。

行至后厨,伙计趁无人注意时,把空空如也的药包扔进了灶台底下。

纸包一遇明火,轰的一下,猛烈燃烧起来。

伙计看得出神,直到有人拍着肩膀在耳边说话时,才回过神。

“今天伙食不错啊,还专门上对面订了好菜好酒,这是发什么财了,跟我们大伙说说。”

伙计苦着脸解释,“都说过了,是客人让我帮忙订的。”

“一步路的事,还需要你帮忙?老实交代,大家都是自己人。”

“对啊,我们又不会坑你。”

其余人也不断跟着起哄,伙计好说好说,答应请他们喝酒才把这事应付过去。

拎着食盒一出后厨,伙计便把食盒打开看了看,以他毒辣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酒菜都被动了些。

伙计咒骂了几句,想着这些酒菜也不是自己吃的,也没再回去找他们算账。

“大爷,你要的酒菜送来了。”

下一刻,伙计便听到门栓滑动的声音。

见无人注意,伙计拎着时刻飞快地闪了进去。

而里面的大爷——姜湖早已等得不耐烦。

“怎么这么久才来!”自早上跟着伙计来到这间屋子后,姜湖便再也没出去过,而伙计也像失了踪影似的。

这个仇,姜湖记在了姜海的身上,过了今日,不整死姜海,他就不姓姜!

饿了一天的姜湖,立刻对伙计带来的酒菜一阵风云残卷。

见姜湖吃得才不多时,伙计才敢开口为自己鸣不平,“小的总要等其它客人都歇息的时候,才能上你这来,否则被人看到,岂不是坏了大爷你的计划?”

“算你聪明。”姜湖不断咀嚼着满嘴的肉,得空敷衍了一句,随手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包迷药,“你不是说,她也准备了一壶酒吗?找个机会,把药加进去,半盏茶的功夫就生效,你可要机灵点。”

“小、小的记下了。”

愣了一会儿,伙计才继续说道:“我已经把那包药掺进绿豆水里面,给他们端了上去,都这个时候了,您能不能告诉小的,那药到底有什么作用?万一毒死了人怎么办?”

姜湖:“那药服下一个时辰的之后,就会出现浑身乏力,嗜睡的症状,放心,死不了人。”

顿了顿,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亲眼见他们喝下去了吗?”

一层之隔的东来正准备拿着银针试验毒性,见银针没有变色,东来先倒了一小碗递给东生,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爽!东生,要不要再来碗?”

“好啊!你们又瞒着我吃独食!”

片刻的功夫,一壶绿豆水被分食的干净。

东来拍了拍撑起的肚子,歪着头疑惑,“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把莫言莫镖师忘了……

于是,三人一致决定,索性不告诉她绿豆水的事情。

梳妆台前,小婵打着哈欠,强撑着精神继续为汪半夏整理着装。

汪半夏见窗外明月已然高挂,才意识到快到了约定的时间。

“小婵,困了边去睡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不行!小姐还、还没歇息,我、我怎么能先去睡觉呢?”

一句话的功夫,小婵又打了好几次哈欠。

这种时候,汪半夏怎么能让小婵留下来呢?不给小婵反抗的机会,便把小婵推搡着出了门。

注意到门外的两人似乎也精神不振,一心扑在姜海身上的汪半夏,只觉近日辛苦了二人。

“你们也回去歇息吧,来江州这么久,夜间一直安稳无事的,让莫镖师代替你两一天也无妨的。”

东生眨眼皮的次数不断增多,可依旧恭敬的垂着头,不应声。东来揉着犯困的双眼,不断拉扯着他的衣角;汪半夏也不断在耳边劝说,鬼使神差,东生点下了头。

莫言也适时地出现和三人进行交接。

见没了外人,汪半夏立刻让莫言把姜海带过布置好的房间。

“汪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

莫言是汪半夏这边难得的知情人。身为表示,纵容汪半夏胡来已是失职;参与胡来之事,更是大忌。

若是日后汪家清算今日之事,她是逃不掉的。

“我不后悔。”汪半夏目光坚定,会选择莫言做她的盟友,是因为两人有相似之处。比起被棒打的莫言,她宁愿抛开礼法去赌一次,当一回野鸳鸯。

莫言点了点头,从侧门领来了姜海。

临走前,有不放心的在汪半夏耳边叮嘱,“我就在这附近,只要你大叫一声,或者摔个被子,我立刻闯进来……”

莫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汪半夏红着脸赶了出去。

屋内红绸随风飘荡,红烛热浪,一男一女静默良久。

姜海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该说什么,只是望着盛装打扮的汪半夏,下意识地一直夸她好看。

“你今天真的很漂亮!”

有了这句话,小婵今日所受的磨难便是值得的。

汪半夏面色如霞,不知是羞还是涩,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姜海,眼波流转中,彻底让姜海意识到眼前的小青梅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

见姜海一直傻傻盯着自己,汪半夏避开了脸,引着姜海桌前落座。

桌面上一壶酒,两杯酒盏。

有什么作用,两人心知肚明。

汪半夏紧张地撕扯手帕,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而姜海看到那壶酒,却定了心神。

拿起酒壶,斟满了两个酒杯,烛火的倒影在酒盏中不断微醺晃动。

两人默契的同时举起酒杯,汪半夏本想一饮而尽,姜海却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

姜海说起了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汪半夏听得泪流满面,没想到细微的琐事,姜海都还记得。

说到最后,姜海道起歉,“半夏,原谅我,原谅我一个大男人保护不了你,不仅让你为我成图奔波,还要因为受到羞辱,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没有对不起我!”汪半夏红着眼眶,想姜海表明自己的心意,“只要是你,无论多少苦难,我都甘愿承受。”

姜海闭着眼睛,掩住眼底的痛楚,“有你这句话,我姜海此生无憾!”

话罢,抬手仰头干了手里的那杯酒。

汪半夏也随着姜海的样子,一仰而尽。

此时,守在外围的莫言望着房间里突灭的烛火,喃喃道:“我把身家性命都赌上,祝你成一段好事,你可不能辜负了我……”

说话间,竟阖上了眼,慢慢昏睡过去。

而姜湖已经在伙计的帮助下,从留好的窗户爬了进来。

“怎么这么黑?”姜湖嫌弃地嘀咕了一句,想点燃烛火,却被伙计挡下。

“这烛火灭了再亮,还容易让人发现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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