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莲花荡里除巨鳄二

那老鼍躲在一棵杨柳树下纳凉,满身的污垢在风里干得结成泥块,眼睛也不睁开,大家便以为它在小憩。有两个护院壮着胆子朝它贴过去,百姓更是大气不敢喘息,生怕它突然醒来。

其中一人前面赶羊,另一人手扶毛竹,随时准备用套索逮住它的尾巴。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离那畜生还剩二十步的地方,老鼍突然掀开覆在眼睑的泥巴,嘴巴半开作出攻击的姿势。两人吓了一跳,不知为何惊醒了它,丢下家伙往回逃,连带围观的百姓也不自觉地往后退缩。

山羊失去牵引,孤零零的留在原地,却也没有激发出动物求生的本能,那么等待它的只有一种结果。好在巨鳄并没有让大家失望,在接近猎物以后,前肢猛地发力向空中跃起半米,又稳又准地咬住山羊的气管。

山羊体型不小,但在巨鳄面前毕竟还略显柔弱,随着它撕咬时引动的惯性,两者双双坠入池塘。起先,覆盖着白色绒毛的躯体还在水面挣扎了几次,又是一阵水波的搅动,便彻底安静下来。

这时的老鼍仿佛被彻底激发了玩兴,咬死山羊之后,将食物随意留在池底,整个身躯浮上水面游弋。在百姓看来,水面就剩下三个活动的点,鼻尖、眼睛以及偶尔划动的尾巴,但就是这样看不清全貌,甚至淹没了鳞甲的鳄鱼才最为恐怖,仿佛是在窥伺众生,随时带给大家死亡。

场面有些冷清,大多数人因为胆寒选择闭口不言,有脑袋活络的却不敢再组织劝勉的口号,以防被认为是暗含讽刺的晦气话。就在纠结之下,护院们的行动再次组织起来。

“哥几个上来取签子,之后生死各有天定,谁也怨不得!”一个像是护院头领的人发话道。

“怎么个规矩?”

“抽到最短签子的两人下水勾引怪物,其余六人一起守住兽笼,不管被捕到还是逃脱,咱们都不得擅自离开,明白了没有?”

“老哥,莫怪我多嘴,赏金又该如何分润?”

护院头子回头看一眼管事,一咬牙:“我也抽那签子,还怕赏金跑掉不成。事成之后引诱的两人分一半,其余六个得一半。”

“也好”

“赌一把”

“张师傅先来吧”

只见张姓头领取出八根长短不一的芦管向大家展示,没有异议之后,放在手掌里码过一遍。等再次露出时,拳头握成签筒,芦管外露的部分已经变得长短一致。

为表示公平,他示意大家先选,最后留下的那根便是他的。年轻的武师搓搓手,想要率先去抽,被张师傅拦下来。他点了几个相熟的护院,把先后次序安排完,抽签才算正是开始。

第一个人没有犹豫,果断选了中间的签子,拔出来后放在手里丈量,此时没有比较,也说不得好坏,只能迫切等待第二人将签子抽出,好当个参照。

第二次抽签时,张师傅将芦管在掌心搓了一圈,随机调换了下位置,便让人开始。这次也算顺利,没费什么周折,前两位在空中将签子一比,似乎差距不大,皆是放松不少。

后面几位抽签者也有各自的招数,随缘的、察言观色的,还有个惯会抖机灵。他心想芦苇杆中空,越软越容易折断,短签应该在细软的芦管里,便选个摸上去容易捏碎的。好一通折腾,结果最后一比竟得了个榜眼,不过是倒数,小腿立刻开始哆嗦,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负责引诱的护院穿戴防护,当然,也仅仅是些水牛皮的护手、胸甲和绑腿,如今朝廷铁器短缺,民间私自收藏甲胄更是大罪,是以这样的配备已经算是比较上乘的。

下水前的准备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兴化的百姓亦没有见过这些稀罕玩意,都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猜测这些器械的用途和用法。

郭远本人也没闲着,他在干嘛呢?呃,正认真思考莲叶与荷叶的区别,空气中不断有水雾蒸腾,青蛙热得不耐烦,鼓着腮帮跳进池塘里。进了池塘里,倒回去倒回去,从哪里跳下去,似乎是莲叶,咦,有了有了。

他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思路,睡莲与荷花的花蕊不容易分辨,瓣小颜色繁多的是莲,瓣大颜色柔和的是荷,不过加上茎叶的区别就明显了。睡莲的叶子浮在水上,像块缺了角的浮萍;荷花的茎**立于水面之上三尺,圆润得如同一只硕大的蒲扇,拿来当顶斗笠不错,以后有钱了也修这样一个园子,大大的池塘,栽满睡莲,看莲叶上的青蛙发呆、躺平,还有······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子前的地上被一团阴影遮住,竟是两个俏丽丫鬟联袂而来,生生打断他的白日梦。

光线明暗的转换让郭远一下子不能适应,侧卧的视线也无法分辨来人。其中一个女孩干脆摆出自来熟的厚脸皮模样,怀抱宠物嗔怪地说道:“这才几日就认不出来了,也算才子吗,真不知莺娘怎么想的。喏,这只白狗你总认识吧?”

郭远揉揉眼睛,一胖一瘦两张瓷娃娃般的面孔终于出现在他眼前。其中一人他自然认得,就是有些心虚和胆怯。不过对另一位的印象却实在模糊。

“香菜,不,芫荽姑娘在啊。这不是小白嘛,怎么还没变成黄焖香肉。咦,抱它的是谁,你又是哪位,是那个,那个···”说着便要往狗头上摸。

“对,就是那个你忘了松绑的丫鬟。”

“你家娘子不让,说是人多目标太大。”

“可你当时认识我吗?”

“······”

“三郎当时怎么也忘了带我出去?”身形瘦削的女孩甜甜的问道。

“芫荽姑娘在明园时姿容艳丽,倩影在小生脑中记得分毫不差。可到了草棚,大家都蓬头垢面,我有些,有些”

“有些什么?”

“嗯,有些认不出你们来。”

“你找死!”两女齐齐将粉拳挥出,打得郭远再次躺平在地。白招拒耷拉着尾巴凑到他跟前,警惕地嗅了嗅,发现是熟悉的气味,赶忙舔上两口表示慰问,也不顾对方同意不同意,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了。

一番闹腾过后,芫荽和叫琼草的女孩指向不远处的马车,团扇后面的女子露出两弯黑色的月牙小眼,郭远亦是兴奋的挥手致意,显然两人都有许多话要说与对方。

谷小娘子自从得到衙门的消息,就开始谋划为他除去三害的方法。因为相信郭远的才智,所以仅在铺衬或善后之时,准备些后手以备不时之需。此时,见到老鼍再次躲进水中,始终不露头,她感觉为郭远扬名的时机到了,赶紧派出亲信与他交代清楚,而小娘子的后手乃是一个口技非凡的门客,世间任何声响都可以模拟得惟妙惟肖,正好趁着几家联合捕鳄的间隙突击教学,助他开个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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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捕鳄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身披皮甲的死士率先泅入池塘,水位没过胸口,刚好留出两条手臂,将竹竿上的诱饵悬于水面。

两人离岸边颇远,位置上还能稍作移动,是以能覆盖池塘中央较大的区域。只是光举起重物就是个体力活,还要随时防备鳄鱼的攻击,此时又累又骇很是惶恐。

偶然间手臂脱力,诱饵掉进水中,引得岸上一阵惊呼,以为老鼍要出水。等了片刻发现一切如常,是个误会,让两人颇为惭愧。就在大家准备打个岔,讲些笑话时,意外发生了。

滴着血的活鸡刚被拎出水,周遭的水珠还未滴尽,就被一个黑影扑倒,紧接着发生举竿的人不见了,留下竿子在水中搅来搅去。可恨竹竿硬是被绑在那人手腕上,一时脱身不得。

岸上家丁的保命绳索却有了反应,两条绳索与死士的皮甲相连,一有情况能火速将人拉回岸边。此时“拔河”的双方均能感受到一股吸力在绳索间相互拉扯,就看谁能支持得更久。

老鼍一旦咬住猎物铁定不会松口,这边加入拔河的人却越聚越多,胜利的天平还是向官绅世家这边倾斜,人一边呛着水一边被拉上岸,怪物的身体也逐渐显露出来,粗糙的鳞片在地上蹭的咯吱作响。

在张师傅的指挥下,早已就位的六人,喊着口号将包铁的兽笼朝怪物身上一罩,又齐声往前猛推,笼子顺势翻滚了几转,机关自动落锁,留出一截尾巴露在外边。几番动作一气呵成,必是经过无数遍预演,引来各方喝彩叫好,关键是这次捕鳄显然大获全胜了。

畜生不像人,会升起甚么认命的心思,此刻被激发起凶性,更是不管不顾。老鼍在郭远看来,怕是真有些灵性,一口咬住兽笼的棂柱,尖牙便嵌进铁皮里。就在大家以为它想咬断棂柱时,一个鳄鱼版的死亡翻滚,兽笼侧边瞬间碎屑横飞,被撞出一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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