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宿命(上)

刑部狱神堂边上有专门羁押官犯的几间房,和珅关押在其中一间。阿兰保带人守着大殿和其余房间,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傍晚,安禄领一队人马进驻刑部,传谕旨董诰不必守在刑部,加派他带十名乾清门侍卫看守和珅。

董诰要找房安置他们,安禄说待他同阿兰保商议驻在狱神庙就可。董诰一想可行,于是离开刑部打道回府。

安禄去狱神庙找阿兰保,他很想见识这位勇士。这几天里阿兰保、广兴的名号在京城茶馆、茶铺早传得沸沸扬扬。

将伯劳鸟,京师称作“虎不喇儿”的笼子挂起,品着香片抿着鼻烟儿,怀里蝈蝈鸣叫伴唱,每名旗人都有绘声绘色的故事。

“白天背着日头来,晚上驭着日头走”的海东青变成了清啭悦耳的“虎不喇儿”,曾经站在马背上射箭的八旗劲旅也成了葫芦里翠绿可爱的蝈蝈,无忧无虑地鸣唱。——满洲的图腾文化、民族精神,成了京师茶园里的一道风景。

有的说阿将军身高足有两丈,竟似关圣帝君附身,半蹲着才进得乾清宫。只见他冲和珅喊了一嗓子,犹如半空里一声炸雷把和珅震昏过去。

有的说阿兰保本是多闻天王伽蓝转世,与和珅轮宝伞舞佩刀在乾清宫大战三百回合。皇上御赐酒食他们吃完再战。

阿兰保左手藏着银鼠(吐宝鼠,和中堂偷了它的宝贝,因此它要寻仇。)突然扑上来撕咬,和中堂心里发慌才被阿将军一伞扣住……

旗下子弟编故事的本领,和他们的钱粮一样与生俱来;故事无懈可击。经过一遍遍发酵再传回侍卫耳朵里——这里本是源头——变成了阿兰保是当之无愧的满洲第一勇士。

因此,一等超勇公安禄急切的要见到他。

汉朝开国宰相萧何曾当过狱吏,正殿里供着他的泥胎像。护军们正围在地上烤火,五短身材,貂皮袍褂外罩孝衣的安公爷和几名侍卫公横着进了殿。

和珅原来属正红旗,为防备有余党报复,皇上任命了阿兰保为正红旗满洲都统。他已经得知安公爷下马就找他,幸好他的心思和身形正相反,毕竟亲手拿了权势熏天的和相爷,他一直小心提防着。

他谦恭地向安禄表明,自己只是一名为皇上撑九龙三幨曲柄华盖伞的小武官,并没有什么武功绝技,更不敢相信外头传言。他诚恳地劝安公爷也不要信,这等泄露朝廷机密的事,皇上追查起来谁都吃罪不起。

怂恿安禄与阿兰保一决高下,本想看热闹带着赚顿涮羊肉的几名头等侍卫立刻提醒安禄,看押和珅才是头等大事。于是,安公爷果断偃旗息鼓。

阿兰保让出了旁边几间房子,和护军留在潮湿阴冷的狱神堂。安禄对这位高个子武官产生了好感,想到还有件事要征得他的同意才行,又叫阿兰保出了正殿。

“阿将军,和珅家里人要送进一桌酒菜。”安禄仰头说。他的个头只到阿兰保腰际,这又令他不快。

阿兰保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划拉着,也仰起头对安禄说:“公爷,有您老发话,这本来不算件事儿——”

安禄见他屈身蹲下,兴高采烈地点头说:“你有顾虑,尽管说!”

“和您老一起的几位侍卫公,要他们先同意卑职才无话可说。”阿兰保生怕出一点乱子,就像刚才,谁知道那几名侍卫安的什么心?

“那是自然!老阿,我跟你说——不瞒你,皇上准许的,只是不能下圣谕。”

安禄拍着他的肩膀亲热起来。他指着关押和珅的房间,双手从颌下往上一勒,压低声音说:“就这一两天了……”

阿兰保哪敢不同意,听到和珅将赐死他轻松不少。又想安禄大可不告诉自己,他既后怕又喜爱上了这位直率的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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