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梦想

世界在燃烧,外层被赤红色的能量覆盖,时聚时散,好像无形无体的炽天使,然而没有神的目光投向这里。

大地表面是一片疮痍,红与黑成为仅剩的颜色,那是余烬与沸腾的熔岩,这里找不到任何水与绿色,只有火焰与死寂的焦土。

星球并不平静,不仅有烈焰升腾,无数天外飞石落到地表,溅起红色的花朵,于是它颤抖起来,赤红色的能量出现巨大的豁口,露出黯淡无光的虚空。更多的飞石无声坠落,如一场暴雨,沉默地降落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在寂寥无声中,这个世界所有的能量,可见与不可见,有形与无形,可理解与难以名状,在每一个角落沸腾着。

它以极高的速度转动着,没有物种能够在这里繁衍,无论有多么强大。郭晔能感觉到世界的恐惧,如垂死者的绝望挣扎,无声而疯狂。

事实上,世界已死。

龟裂中喷出的已不再是岩浆,而是浑浊浓稠的热浪,那是受到污染的本源,接触虚空后便开始猛烈燃烧,形成数千米高的巨型火柱。

同样的火柱根本无法计数,宛如最后的呼吸。

那不是风,而是世界最后的能量,当它们在星球表面流淌时,一切事物都会泯灭,只剩板块碰撞后隆起的千米高峰,好像心脏上狰狞的血管。

“最初的魂力?”

漫步在即将毁灭的世界内,郭晔心里微微一动,视角立刻有了变化。抱着尝试的心态,他伸出自己的意识,试图触碰这颗星球。

精神力包裹住燃烧的死星,现实中的郭晔面容扭曲,脑海中下意识痛叫一声,好像手里有颗烧红的火炭。精神之海不仅限于潮涨潮落,而是以狂暴的姿态回应,海面汹涌呼啸着,泛起一缕缕明显的血色。

烧灼感乃是与世界残余规则冲突所致,他强忍着痛苦,将死星拖入其中。一进入精神世界,郭晔的血脉开始震动,释放不安的意识,这股力量过于庞大,令它本能地感到畏惧,金丝藤环绕在血色周围,却未敢于主动接触。

血色能量开始消融,其中有丝丝缕缕渗入体内,大部分与他的力量互相碰撞,进而逸散在精神世界中。这一过程中,郭晔同时在解析其中包含的规则信息,只不过死星的本源过于混乱庞大,在他眼中完全是一团迷雾,甚至难以看清最笼统的轮廓。

郭晔有种预感,若是能将迷雾驱散,他或许可以掌握世界的规则。

就在两者陷入僵持时,一直维持沉寂的金丝藤突然暴起,挥动全部的茎叶根须,疯狂地缠绕在星球表面,全力汲取它的本源力量。死星仿佛垂死的猛兽,郭晔的精神世界再次震荡,使得他头痛欲裂。

不断有血色光芒投在金丝藤的触须上,只要沾染些许,便会立刻燃烧枯萎,化为灰烬崩解。郭晔的武魂颤抖起来,显然在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而他已经将后槽牙咬出了血,十枚指甲断裂了一半,深深地刺入掌心。

就这样,两者陷入残酷的消耗战中。

……

“怪哉。”

身处阁顶的穆恩忽地轻咦一声,略一动念,金色光影再次出现在暗室之内,只是这次稍有不同,较之前明显更加真实不虚,其中蕴含的力量也极为醇厚。

无需打量,只一个瞬间,周围景象便出现在识海内,光影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走到房间的一侧,细细看着冥想中的郭晔。

郭晔没有睁开眼睛。

穆恩也没有收回目光。

“至少,黄金树不能出事……”

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肯定有事正在发生,且不知是好是坏。四周的空气仿佛受到影响,气氛变得凛然起来,细密的光点再次浮现,密集地飘在室内,仿佛凝固的雨。

光影平静地站在光雨之中,穆恩内心却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惊,微阖的双眼中光芒再次绽放,更多的力量被他调集起来。

袍袖微微一震,半透明的右手抬起,苍老的指尖燃着一缕魂力,没有散发任何威力,却是那般光明圣洁,在空气中摇曳不定,始终没有熄灭。

光明仁慈且冷漠,柔和且强大。

海神阁内的人员同时感到刹那的茫然,几位宿老若有所感,却没有太多反应。黄金树似乎在动,一束阳光穿透云层,无视距离与时间,直接打在树冠上。

那几乎已超出这世界容纳限制的力量,就这样从幻日上落下,进入人类的身躯里。正常来说,渺小而脆弱的人类只会瞬间崩解成无数碎片,但穆恩不同,光明对他而言如鱼水之欢,他只需敞开自己的武魂与心灵,便能利用这近乎神明的力量。

晶莹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一切,缠绕在指尖上的,已经变成宛若实质的乳白光辉。穆恩仿佛犹豫了很久,又好像未作思考,将食指点在郭晔的眉心上。

时间就这样无声地流逝着,无人知晓的是,整个大陆似乎震颤了一下,某些规则发生了微不可察的转变。

……

云雾下是波澜壮阔的海洋,隐约可见一座近乎虚幻的宫殿,深蓝色的基调上,金碧辉煌的砖瓦将四周渲染得光鲜亮丽,给人以无尽的敬畏。

滴答。

镶嵌宝石的金杯微微颤动,洒出些许酒浆,身着华贵长袍的男子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捻了下手指,液体如渗入土壤般消失,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柔的呼唤,男人笑着摇了摇头,直到身体转回,笑容才逐渐消失。

双眼中含着一道紫意,在他的视野里,可以看到整个神国内漂浮着星星点点的蓝色星芒,充满了勃勃生机,但此时却又显得那样脆弱。

没有人能做到全知全能。

手持厚重的书本,他再次翻开红色的封皮。

“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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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盈,同,学。”

很少见的,周漪并未大发脾气,只是将自己的不耐表现出来,“这几天你已经问过我两次了,我也回答过你,我只知道郭晔现在正在海神岛,至于他因为什么过去,在那里做什么,一概不知。”

见她眼中光晕流转,周漪揉揉眉心,默念几次发火容易长痘,沉声道:“我劝你也打消别的心思,海神岛自我毕业后就再未上去过,你就更不用想了。”

“好好一孩子,平时也挺稳重的,怎么这么看不开事呢?”

教师的另一角,周思陈咬牙切齿地将一打试卷分门别类,摆齐,装订,一边在心里痛骂某个丢下工作去摸鱼的鳖孙。

……

点在鳖孙眉心的食指一触既收,穆恩的表情并不是很好看,沟通过黄金树的意志后,他竟然从中体会到一丝紧张意味。

紧张?

他承认郭晔有自己的特殊之处,但都是可以解释的那种,然而凭什么让黄金树本能地感到不安?说句寒碜话,即便让放这孩子开手脚去做,也没法对黄金树造成什么损害。

郭晔嘴角处逐渐出现一丝红色,那是下意识咬紧牙关时,牙龈流出的鲜血。见他表情如此痛苦,穆恩罕见地犹豫了,犹豫是否要强行中断这次冥想。

郭晔对周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觉,调用全部力量向自己的武魂涌动,以支持它与死星的对抗,但局面依旧朝无法挽回的方向倾斜,至于穆恩与黄金树的力量已经被完全隔绝在外,他甚至没有丝毫感触。

“武魂自主性太强有时也不是好事……”

察觉到本已有起色的金丝藤再次变得枯萎,郭晔在意识中苦笑一下,准备迎接命运的捉弄,精神之海内异变突生。

力量来自海底。

隐约间有巨石碰撞之声,仿若钟鸣,为潮汐祈福。

浪潮逼人,郭晔一开始为俯视,而后渐渐将视线抬起。原本不大的海洋卷曲起来,海水构筑的巨墙节节拔高,碧蓝的水墙与血红色的死星撞击,声若雷霆。

散逸的能量首先被摧毁,岩浆遭遇海水后一瞬间冷却下来,化为静止的岩石。浪头拍打在石山表面,像是瀑布逆流,耳中所闻之声唯剩狂风暴雨。

死星的本源鸣叫着,再次迸射出大片血色光芒,却被更加古拙雄伟的气势压制。精神之海中散发的力量并不强大,却不知比它高了多少个层次,一声哀鸣过后,死星终于被金丝藤缠绕个结实,逐渐被包裹起来。

仅仅是包裹,它与黄金树不同,郭晔暂时想不出如何利用,并且他有预感这并非结束,最多只能算休战。

得到一些本源力量补充,金丝藤反而沉寂下去,进入类似休眠的状态,郭晔也不感到诧异,目前的情况已经比预料要好太多,至少它还能用。

虚幻的精神世界内,他伸手戳了戳金丝藤的蒴果,用带些说教意味的口吻问:

“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作死了?”

金丝藤探出一根触须,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抽了一下,再无更多反应。

这种混不吝的性格,跟我还真像。

视野重新变得黑暗,意识回到现实之前,郭晔这样想道。

暗室内早已不见穆恩的光影分身,老人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手扶额,两眼间的悬针纹此时是那样醒目。

“老夫在这个世界活了近三百载,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

“这个世界……这个……”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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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提大陆最强者之一究竟在想什么,罗睺正坐在史莱克城内一家小吃店里,端着一碗葫芦头,将猪肚嚼得吱吱响。

不知因为口味不合亦或其他,仅仅吃了小半便放下手中碗,留下几枚铜币,径直朝门外走去。店老板皱眉看向这少年的背影,却也未说挽留的话——反正钱已经付了。

端起还有一多半的海碗,老板眼珠向四周转了一圈,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将碗里的碎馍挑出吃掉,剩下的内容倒回锅中。

穿过两条街,罗睺随意选了一家包子铺,一屉包子只挑了两个,其余都给了蹲在门口的流浪儿。

又过一道胡同,他要了一碗面,喝干其中的汤水,面条一口未动。

若郭晔在此绝对会感到诧异,在他的印象里,虽从未见这孩子为钱发过愁,却也绝非铺张浪费之人,如此行事究竟为何?

转过两道巷子,街角是名为明口的酒楼,蓄着虬须的汉子坐在窗边自酌自饮,面色阴冷。

猛然间,他觉得脖颈似乎被刺了一下,有些微的痛感,抬手摸去却一如往常。探头看向下面的街市,人流熙攘,有朝行人叫卖的小贩,有提着篮子的妇人,有气宇轩昂的魂师,也有磕头作揖的乞丐。

其中没有值得关注的人。

就在他失望地收回目光,准备付账离去时,桌对面不知何时多了个少年人,自顾拿过酒壶,将剩余的残酒在杯中倒净。

那汉子咧开嘴角。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

“你应该知道,平时我们很少有机会出来,尤其还有一个不太好说话的老师。”

“不用解释了,没心思听。”汉子喝着最后一点酒,淡淡地说。他揉搓着下颌的胡须,伸出一只手:“我只要东西。”

罗睺从衣襟里侧取出一块不大的铁片,上面镶嵌着一块晶体,周围草草镌刻一些纹路。如果郭晔见到可能会认出这是件储物魂导器,等级大概与耿千山借他的相仿——都不怎么地。

沿着桌面,他将铁片缓缓推过去,汉子嘿嘿一笑,伸手便要去抓。手指刚搭上去脸色一变,罗睺的手将铁片压在桌上,很用力。

桌面被划出几道白痕,两人隔着不大的桌子对视着,目光中不吝凶狠。罗睺有些细瘦的右手指节已经发白,明显是用了全力,但铁片依旧一寸寸原离他。

“放手。”

“你明白我的意思。”

冷笑数声,汉子从兜中掏出一个信封,随手丢了过去。罗睺眼中泛起一丝渴求,将信封从空中摘下,按在铁片上的右手自然也松开了。

强忍着打开的欲望,他无比珍重地将信封贴身收藏,头也不回地离去。在他身后,汉子把玩着手中的铁片,看似随意道:

“下次想杀我不用表现得那样明显,虽然你我都心知肚明,但一样会让我很不爽。我在不爽的时候,有可能会一些自己也猜不到的事情。”

沉默持续了几秒,远处传来一道飘渺的话音:

“我记住了。”

出了明口,罗睺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与人群混为一体。他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这里行人寥寥,穿堂风从巷子的一头吹到另一头,风卷着尘土洒在路人的肩上,不远处一只白眼乌鸦落在房檐,冷冷地向下注视。

罗睺轻轻拆开信封,再将其点燃,只留下一张不大的纸,他默念着纸上的词句,直到将其深深地刻在心里。

每记住一行,他便将其撕下,用手里的火折点燃,黑白的纸灰四散飘扬。

面貌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昏黄灯光下那只温柔的手,直到最近他才想明白,那是一种莫名的温暖,仿佛在地狱中也会有人紧紧拥抱你,而如今这温暖只能靠薄薄的一张纸维系。

他将最后一点纸张举起,仿佛正在被那只手抚摸头顶,能清晰地感觉出掌心纹路。

毫不犹豫地,罗睺将最后一行字点燃,呛人的烟气钻进鼻腔,他却陶醉一般大口呼吸着,仿佛沉浸在这昏昏沉沉的世界里。

纸灰随风飘去,寂寥无比,天空逐渐被铅云所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仅仅烧掉一张废纸罢了,烟尘被他吸入,就像流进某个黑洞。

雨还未落,他的脸却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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