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出大事了老太爷！”
“大事情！”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懵懂地看着大人们发出惊叫，他的还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
郭府外表看上去单薄的墙壁，实际上是厚重的青石砌成。大院坐落于官道不远处，城东门外的这一段路，可以说掌握在郭家手中。
最中央的四进院，有两尺高的宇墙。一般人不知道后面有什么，郭璥很清楚，除发射火油罐的投石器外，甚至还有军中制造的三弓床弩，这些都是以损耗为名，拆卸后偷偷卖出来的。
对此他也只能表示遗憾，北方军团至今已堪称千疮百孔，只要规则出现一丝遗漏，下面的人就能撕出可以跑马车的大洞，但郭家偏偏需要这些。
郭子颐并不理解老爹的想法，他对这些要花精力维护的东西很不以为然，但郭璥却乐此不疲。他可以从老战友的手中搞到旧塘报，尽管已过时几个月，依旧能看出许多信息。
一旦风起云动，这些都会化为郭家的力量，类似的东西沈云周三家都有，大伙也心知肚明。只要局势一变，昨日把酒言欢的勋贵说不定就会反目，且下手时绝不容情。
摇摇头，将杂乱的心思赶出脑海，郭璥提着一个荷叶包，走进中间的正房。
整座宅邸的要害区域，被他划作觉醒武魂之用。自从这项技术被帝国垄断，在野魂师只能自己想办法，这片地头唯一可光明正大进行仪式的只有沈家。对于其他三家的小动作，沈万四十分明智地装作不知，只要伯爵府的压力存在一天，四大家族的脆弱联盟便牢不可破。
但最关键的部分尚不止于此，揉揉小男孩的头顶，感受发茬扎在手心的粗糙感，郭璥笑着将房内的人清出，手伸进梁柱里拉动一条粗铁链，露出地板上黑黝黝的洞口。
点着火折，老人踩着陡峭的木梯走下，随后将懵懂的小男孩接了下去，脚踩实地时才发现，这里竟是条极深邃的地洞。借微弱的火光，郭璥大步走在前面，偶尔传出踩踏时的水声。
食水每三天一换，从未懈怠。这里是郭家最后的退路，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但只要用一次很可能会拯救全家性命，行伍数十年，他已将谨慎一道牢记于心。
若真发生不测，宗门的少年人是首要撤离对象，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郭晔。宗主排在末位，郭子颐在离开之前，最后一项任务是择机杀掉云守程，暗道的尽头是出海口，知道无名岛位置的人不止一个，但只有他清楚郭家也知道。
暗道悠长且曲折，正对的大门郭璥没有理会，这扇门后只有汹涌的地下河水。走了两百步左右进入一间石屋，这里已出了郭府的范围。
小男孩欢呼着扑进爷爷怀里，等候在这里只有一人，郭府明面的大管家，陈诚。
“城西两手店的蹄膀，老三带回来的，尝尝。”
郭璥没有摆出地面上的架子，笑呵呵地将荷叶包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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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全身被锈住一般，在海神阁主的地盘，郭晔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最多转转脖子而已。
伴随着脖颈转动，颈骨有节奏地咔咔作响，他不知道这次冥想共用去几日，只知道苏醒时身上落了层尘土，很薄。
“上来吧。”
脑中毫无预兆地响起一个声音，郭晔对此正在逐渐习惯，尽管如此，脑子里多个人的错觉也并不舒服，不知道某人是怎样在里面养一大堆牛鬼蛇神的。
依照提醒，走了两次岔路后总算来到顶层，穆恩正在窗前享受午后的日光，只留给他一个椅背。
郭晔没有上前，站在距老人五尺的位置，打量房间内的设施。很意外的，他甚至在书架上发现了自己租出去的书。
难怪这本一直找不到。
他根据记忆写出过山寨版的《神雕侠侣》，至今还未到结局，新出的这本以小龙女跳下断肠崖为末尾，至于襄阳城部分尚未来得及下（chao）笔（xi），就被唐雅差点干掉，所以便耽搁下来。
“你这次冥想持续了六天，再多不到两个时辰。”
点点头未置可否，郭晔对真正的深度冥想缺乏一个完整概念，只是隐约记得原作里都按月来算，堪比冬眠的棕熊。
穆恩扶着窗沿，将轮椅转了个半圆。饶有兴味地看着身前的少年，却没有说话，盯得他心里毛毛的。
无论面部表情还是身体姿势，郭晔都努力做得完美无缺，只是在穆恩看不到的后背，几十枚汗珠悄然渗出，与衣服上的灰尘混在一起。
不清楚这次冥想是否引起过老头的关注，个中细节他自己都不明白，一旦问起根本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看来你这次收获很大。”
穆恩突然开口：“可以看出，前后两颗升魂丹的药力你已经全部吸收了，效果比想象的要好一些。至于这些天的成果想来应该还不止，具体内容老夫不便追问，但若是遇到不懂的问题，你可以随时请教。”
郭晔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
一声轻叹，穆恩随声道：
“临到老死，本想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怎样想都不太可能，现在又多了一份牵绊，只能说命运有时真的很奇妙。”
“算来算去，终脱不得樊笼，何苦来哉。”
郭晔只觉一道旱雷正劈在天灵盖上，瞪着一双无知的眼睛装作没有听懂。
穆恩看着他，只是笑笑，伸手将罩衣披在身上。
“陪老夫走走吧。”
“可是……学生至今未曾进食……”
“六天都没吃饭，不差这一会，走走而已，用不了太久。”
郭晔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还能说什么呢？
两手搭在老人的椅背上轻轻推动，努力维持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直到出了海神阁，郭晔看着四周再次变得陌生的道路，一时有些茫然。
“老夫仅仅是待得有些烦了，想出来转转而已，方向什么的你来决定，当然我觉得这边更有意思。”
穆恩抬手随意一指，郭晔从善如流，推起轮椅便向右拐去。
海神岛有棵黄金树，树周围还有更多的树。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以外院身份登岛的学生，因此在这里呼吸都会不自然，但今天不同，被推着的老人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天上地下大可去得。
林荫道间一老一少缓缓前进，灰白色的发丝偶有飘扬，两人离得极近，郭晔却总有不真实感，好像手中轮椅随时会带着老头飞到天上，或者反过来。
绕过内院弟子上课之处，他还是下意识回避人多的地方。再向前走便能看到海神湖，四周不闻水声，空气里全是温润的水汽，聚成一片凉雾，使人忍不住大口呼吸。
木制车轮驶过湖岸，留下两道显眼的湿痕，却未沾染一点泥土。不远处是道小溪，溪水引自湖内，顺着一片卵石流入，看模样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走快一些，老头子我身子骨还没那么娇弱。”
连续催促数次，直到郭晔小跑起来，同时还要努力保证轮椅平稳。无论走路亦或其他动作，他总能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几乎形成本能，这是冥想结束迄今为止唯一发现的好处。
也得亏是他，换一般人来早把老头掀飞了。
“平日里早餐喜欢吃什么？”
“啊？”
堂堂极限斗罗居然会问这种问题，郭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下意识思索其中有何深意。还没等想出个一二三，穆老竟自顾说开了：
“近些年来，老夫喜欢上了熬烂的小米粥，这东西最是养人，比那些灵丹妙药好克化得多。最重要的是足够绵软，上年纪的口齿也能对付……
一边讲述自己的琐事，穆恩的眼眸越来越亮，笑意浓得仿佛要溢出来，忽然间笑容收敛，换成一副无奈的表情，缓声道：“其实意思很简单，极限斗罗也好，海神阁主也罢，老夫始终将自己看作一个人，每天考虑的事情也和大多数人相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秘。”
“学生受教了。”
郭晔喃喃回应道，脸色涨得通红，这话令他有种大庭广众下赤身裸体的感觉。
心思始终重了些，不过世上又怎会有完全相同的人。
穆恩凝望路畔新栽下的一株树苗，看着上面青绿的嫩叶，半是遗憾半是劝慰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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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小溪的方向，郭晔折向前行，和潺潺流水一道进入幽深的树林。周围的树很高，偶有二十余丈的大家伙，枝叶完全伸展后堪称遮天蔽日。
四周水声渐起，不远处是未满三尺的小型瀑布，岩石生着青苔与绿藻，踩上去滑滑的。老者轻拍扶手，对身后的少年道：“好了，停一下吧。”
郭晔由飞奔状态转为静止，顾不得其他，先蹲在地上喘起粗气，相比推着老头狂奔，他主要是心累。见他的狼狈相，穆恩忍不住放声大笑，苍老而浩然的笑声响起，林鸟惊飞。
听到老头的笑，郭晔下意识想比个中指却又不敢，只能在心里面腹诽几句，天知道这比他大了十几倍的老家伙为何突然玩心大起，说是想体验坐在轮椅上疾行的感觉。
不是说再过几年老头就要蹬腿吗？快呀！不是说最后为霍雨浩连魂都没了吗？快呀！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他现在觉得这句话简直对极了，如果再搁老头身边多呆一阵，郭晔担心自己会比他先走。
“我说，您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突然跟小孩似的？”老头的欢呼声似乎仍在耳畔回响，郭晔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
“哈哈哈，”听他这么一问，穆恩原本已经止息的笑声又起，好不容易等笑够了才答道：“与玄子不同，他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但老夫不行。尽管年纪比他还大，但坐上了那个位置，说话时都得绷着，实在不怎么舒服。”
“本来每天看着孩子们来来往往也算舒适，但今年的事情实在多了些，连这最后一点享受都无法进行，也只有现在能偷些懒，说不定这时已经有人发现老夫不见了。”
说话时如同搞恶作剧的顽童，穆恩强烈的反差令郭晔一时不敢确认这人身份，未经大脑做出了堪称僭越的举动——他一只手放在老头脑门上摸了摸，另一只又摸摸自己的。
穆恩下意识躲闪着：“你这是做什么？”
“学生担心您烧糊涂了。”
“别闹，”他轻轻推开郭晔的手，将其当作小辈的玩笑，“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