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二婶疑云

寿宴一直持续到傍晚,霞光送日时分,众人才相携而去。

可怜东璜岚的肚子已经惨叫了许久,好容易挨到寿宴结束,跑到膳房,一推开门,肘子浓郁的肉香夹杂着百味卤汁的酱汁香气溢满口鼻。

这会儿人都散了,

“苏叶姐姐!”小茴甜甜地叫着,扑了上来,“我们都听到啦,哼,姐姐上次就是藏拙,管事嬷嬷面前那次连今日万分之一都不如。”

“我本来不想去寿宴的,你看我这饿了一晚上啥也没吃到,可怜兮兮的有什么好。”东璜岚的目光越过小茴。

肉呢,明明闻到了酱肘子的味道啊。

“谁说不好啊,方才百里公子不是当着朝臣的面求娶你呢么。”小茴捂着嘴笑个不停,“我们一路来的时候他怎么没发现你好,不然何必送到大将军府了再来要人呢。”

“有吃的没啊?”东璜岚插嘴道。

“有有有。”小茴忽然想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到炉子后面取出一个瓦罐。

盖子一揭开,那肉香更是飘得满屋子都是。

“是酱肘子!”

“不是,这个啊,叫做杏子莲藕芋珩糕呀。”小茴一边说一边从瓦罐中取出一盘切成厚片的肉冻,“你看,这杏子调入卤水,莲藕煮软了切成丁,和肘子一起熬成肉冻,你尝尝看,是不是你梦里的味道。”

“这是你做的?”东璜岚说着夹起一块放到嘴里,色泽鲜亮,香滑不腻,入口即化,真的和自己描述的一模一样。

很难想象,自己瞎编的一道菜不仅真的被做出来了,还是用自己最爱的肘子做的。

“不是我,是大家一起做的,吕掌厨做的肘子,白掌厨调的杏子汁,齐掌厨熬的肉冻,我还有水嬷嬷都出了力呢。”

东璜岚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暗号的翻译方法,这么多人一起把它做出来……真的不是自己需要的啊。

“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东璜岚笑着掩去失望,夹起一大块的肉冻放入嘴里,加了软糯的藕丁果然让这香滑的肉冻更有多层次的口感。

自己难道是有什么奇怪的天赋,明明是挖空心思想的暗号,歪打正着刺激出一道美食来。

“喜欢就好啊,你这次可是帮大将军争了脸面,齐掌厨还说要请我们吃蛋皮酥呢。”

膳房的氛围真好啊,也不知道欧阳朔那么个莽夫性子,怎么就调教出府里这一群欢乐的人。

“苏叶姐姐。”

“怎么了?”

“瑶女,真的只能给人作妾么?”小茴偷偷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小茴别听那些人胡说。”东璜岚恨死了那些宴席上对瑶女卑微低贱言之凿凿的卫道士。

“瑶国附属南唐,国弱人微,也是没有办法。”

“不是的,我们是出生在瑶国,但那又怎样呢,决定我们的不应该是出生,而是我们自己。哼,那群男人还想要我们作妾,倒贴给我作男宠我都不会要。”东璜岚说得大义凛然,小茴信服得狂点头。

苏叶姐姐太棒了,要是苏叶姐姐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回房的路上,东璜岚正和小茴互相帮忙按摩胳膊,一道人影在花下一闪而过。

看身形,似乎是上次替二婶传信的丫鬟。

“我想再活动活动,你先回屋吧。”

“好呀,那我先休息了。”小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今天她太累了,现在就想爬上床躺得平平的。

“嗯。”

东璜岚一直等她进了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运起九九归元步飞快地闪入了花影丛中。

隐藏在茂密的树花影里,秦木和那丫鬟距离不过一尺,双剑尚未出鞘,但是东璜岚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戒环刀丝蓄势待发的锐气。

“苏叶小姐”那丫鬟福了福身道,不悦道:“我只是个传话的,还请小姐让你的侍卫退下。”

“他是我朋友。”

长安岭一役后,影舞者几乎全族覆灭,无论他们与父亲因何结盟,那个原因都已经不存在了。

丫鬟愕然地看向秦木,夫人说过,这位苏叶姑娘的身边暗中跟着一名影舞者,难道这便是了?

但眼前的男子眉目秀美更胜女子,狭长的墨色双眼极亮,才堪堪瞥了一眼,她就低下头去。

雍州等级森严,影卫虽然轻易不露相,却属于护卫中地位最高的一等,能成为影卫的人通常都有不可小觑的本事,更何况还是影舞者。

“二婶让你来,是要教我如何去西厢房么?”东璜岚见她低着头,似乎仍旧心怀芥蒂,又补充道:“我能听的,他就能听。”

“是,今晚子时三刻,西厢房北侧有一盏坏掉的石灯,那附近的卫兵交班会有片刻的空档,夫人说,普通轻功进不来,但九九归元步可以。”

丫鬟说完,转身就要走,东璜岚叫住了她。

“慢着,她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知道我会来这里?”

二婶明显早已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可她既然被困地牢,又如何能手眼通天。

除非,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来。

“夫人对奴婢形容过姑娘的容貌……”

“胡说,且不论我此番已是音容俱改,二婶上次见我又是数年前,单说她嘱你寻我,就必是早知我会来大将军府。”

东璜岚目光灼灼,隐隐的青气在眼底伺机蛰伏。

“她早就知道我娘被欧阳朔劫来此地,我也会来,对不对?”

“奴婢不知。”那丫鬟反应倒快。

“那就只能烦请你转告你家夫人,西厢房重兵把守,我身为大将军的婢子怎好硬闯,没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言语中已经从二婶变成了夫人。

东璜岚冷冷地撂下话,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走。

“卫兵交班的空档并非日日都有,而且,那石灯过两日也会有师傅来修了。”丫鬟有些急,若是苏叶小姐真的袖手旁观,夫人的一片苦心岂不是都白费了。

“哦,机不可失啊,那就只能麻烦你家夫人好好回想一下了。”脚步不停,东璜岚转眼就走到了花丛边上。

“是,夫人早料到君氏会想法子来救人,其他的,奴婢真的不清楚,姑娘若是想问不如亲自去问夫人吧。”

东璜岚冷冷瞥了她一眼,果然如此。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这才放了丫鬟离开。

好一个江晚晚。

动用影舞者,将娘掳到这里的是欧阳朔还是她自己?!

自记事以来,二婶就鲜少与爹娘来往,即使是像父亲和二叔的寿辰那样不得不见的日子,也只是带着两个堂哥走走过场,两家人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种疏离的默契。

这是为什么呢……

“今晚子时,要去么?”秦木手里的刀丝已经敛去了锋芒,目光柔软而专注。

“去。”

“好。”

【秦木支线,好感>x】

距离入夜还有好久,东璜岚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去找秦木。

东璜岚被他疏影下颤动的长睫捕捉,不知不觉凑近了好些。

“秦木喜欢跳舞么?”

“额……”令人心动的俏脸一点点靠近,秦木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应该怎么回答呢,说喜欢,她会觉得自己轻浮么,说不喜欢,她会觉得自己虚伪么,有没有一个回答是正确的呢。

还是,真诚地回答吧。

仔细想的话,自己应该是喜欢跳舞的,喜欢那时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欣赏,那么专注。而且,跳舞的时候,自己总会莫名地觉得熟悉,似乎在很久远的时间里,有人曾温柔而耐心地教过自己。

那些记忆都没有了,也都不重要,只要眼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就好。

“你不喜欢?那可怎么办,我喜欢看你跳舞啊。”东璜岚笑得梨涡浅浅,眼波粼粼,“今天寿宴上瑶女献舞,我瞧着却不如你千分之一的好。”

旁边一株栀子花微微点头,被东璜岚瞧见,将开得正好的一朵摘了下来。

玉手纤纤,轻巧地在秦木的发间划过,莹润白花落在乌发间,色疑琼树,香似玉京。

“……岚小姐……不能……”秦木虽有一万个不舍得,却还是伸手将花取下。

修白的指腹小心翼翼捏着花萼,生怕伤了娇嫩的白瓣。

在这是非之地,多一丝的气味都可能暴露身份,无论他多想带着这朵她送的花,却也是不能的。

“不妨。”东璜岚笑着说道,“你闻闻看,这朵栀子花哪还有什么味道了。”

秦木愣了愣,将那细嫩较弱的皎洁一朵放到鼻尖细细闻看,果然一分气味也无。

可这花分明方才还馥郁香浓,怎的转瞬间就没了?

“你看。”东璜岚看着他微愕的模样,笑意渐深,得意地将手再度覆在栀子花上,一瞬间幽香阵阵,扑鼻而来,“我最新发现的,有意思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我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虽然好像都不是什么大本事,但乐得有趣啊。”

“嗯。”

“哎,这么大的发现也不值得你多说一个字呢。”东璜岚托着脸,蹙眉详愁。

“属下……”秦木憋了半天,一直到秀美的一张脸红得连成一片,才憋出两个字来,越是着急就越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想让她觉得尴尬,秦木手忙脚乱地将那朵栀子花别到发间。

“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属下,我们,是一样的。”

东璜岚认真地说,一字一句,期望可以慢慢消磨掉秦木心里,写着尊卑有别的那堵墙,那堵,将她阻隔在外的墙。

皎白的花更衬得眼前不过咫尺的男子面晕浅春,颉眼流视,让人挪不开目光。

“岚小姐。”秦木摇头。

影舞者既无过去,亦无未来,怎么能和东璜家的小姐相提并论。

“我现在是苏叶,是大将军府的婢子。”东璜岚眨眨眼,“那么影卫大人,你可会看不起我?”

“当然不会。”秦木回答得斩钉截铁。

“既如此,反之亦然。”东璜岚笑得一脸狡黠,“你有多不想身为婢子的我自觉卑微,我就有多想你能解开心结,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讲究身份地位太见外了吧。”

“是。”

又是一个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惜字如金了呢。

东璜岚还想多磨蹭一会儿,可屋门声传来打破了难得的闲暇时光。

久久不回,是小茴出来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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