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夹出莲花灯上的纸条，只见上面乌墨尽脱，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信女祈愿，前路平安”这八个字。
前路平安……
姜泠垂眸，这四个字应该是凡世间最淳朴最平凡的愿望了吧，不求升官不求大富，不用长生不老也无需高权在手，只求前路平安无恙。
她将这纸条再次折起放入莲花灯中，重新将其落入湖面上，那莲花灯得了自由，又随着水波逐流往更远处浮去。
姜泠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她缓缓抬眸，只见不知何时从船舱内走出的沈辞舟此时正立在船头望着自己。
熟悉的木兰冷香钻入鼻尖。
夜风吹起他的白袍和脑后束起的发尾，更显的整个人松风兰质，只是下一秒，所有绰约风姿都被他压下，少年屈膝在高船之上蹲下身子，尝试着让自己与姜泠处在同一高度，他露出小兽般无辜而眈眈的双眸道：“你不是回云清观了吗？云清观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你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姜泠以为他要质问自己偷听到了什么，却没想到开口却是一股脑儿的问候。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赵策岚的事情，胡乱在空中比划了一阵：“就是这样那样，就到汴京城内来了。”
沈辞舟垂下目光，静默片刻才道：“现在回云清观吗？或者也可先跟我去镇国公府歇一晚，明日再回观中。”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姜泠闻言不禁想起徐氏那热情的面容，立刻摇头道：“不了，我怕跟你回家后就出不来了！”
沈辞舟：“……”
姜泠改不掉喜欢逗他的习惯，她又眨了眨眼：“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沈辞舟却道：“既然我能出现在这里，姜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呢？”
姜泠彻底无话可说了。
少年撑着膝盖在船舷上缓缓站起身子，向那船夫投去了一个眼神，那船夫立即会意将船头贴紧他的脚边。
随后，沈辞舟踩着锦靴踏上了姜泠身下这具摇摇晃晃的小木船。
“去岸边吧。”
沈辞舟礼貌地同船夫点了点头，面容良善无害，可是语气如同轻雪飘落，虚虚晃晃地让人似乎觉得难以靠近。
而这漠然的语气下，他又摆出亲昵的动作，拾起姜泠垂在身下湿漉漉的右手，抽出腰间帕子一点一点将其擦拭干净。
正如盯上猎物的小狼崽，不急于将其拆骨入腹，而是好整以暇地与其周旋试探。
那船很快便抵达岸边，沈辞舟先行上岸，本想回过头搀扶姜泠，却没想到她提着道袍轻轻一跃，便站在了他身边。
少女抬脸，明眸善睐，夜幕中欢然而笑。
“你想去哪儿？”
沈辞舟一面问道一面转到长桥之下，正准备抬脚往桥上走去。
姜泠跟上道：“想去赌坊、青楼、酒肆、戏台，总之哪里热闹就想去哪？”
她抬头观察沈辞舟的神色，不禁又想起上一世自己因为经常偷溜下山去这些地方而被他罚跪的不堪往事。
虽然不堪但也有趣，尤其是无珩君每每露出一副怒气腾腾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之时，很是让自己有成就感。
“好。”
沈辞舟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走去，又补充道：“今天先去赌坊，其他地方以后再去。”
嗳？
无珩君终于解放自我了吗！
姜泠随着他下了长桥，再往前走了没多久，便在一个大门紧锁的商铺前停下，这商铺没有牌匾，看起来很是冷清。
沈辞舟上前轻轻扣了三声门，里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扎着墨蓝头巾的小厮轻轻开了一个门缝，探出一个圆不溜秋的脑袋。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眼前二人，随后低声道：“两位吗？”
“是。”
那小厮转了转眼珠子，将大门开的稍微大了些，并往门内努了努嘴：“往前直走右转，便是了。”
姜泠进门后，才隐隐约约听见吵闹的声音，按照那小厮指示的方向一路走去，那声音也渐渐放大。
走到尽头后，才看见一间大敞的屋子，里面人声鼎沸，吆五喝六，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忽然一颗骰子从屋内飞了出来，“哐铛”一声跌落在地，又慢慢滚至姜泠脚边，露出了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红点的那一面。
姜泠瞥了一眼脚下的骰子，心道这人运气确实有点衰。
她顺着骰子投来的方向往屋内走去，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瞠目结舌。
“再来！再赌！我就不信今天晚上我赢不了！”一个只着一件白色里衣的男子一脚踩在凳子上，趾高气昂对着赌桌对面的人道。
赌桌对面的人却鄙夷道：“赌？你还有什么能拿来做赌注的？”
那人早已输得精光，闻言面露难色，正踌躇间，突然又喜上眉梢：“我老婆！这局就赌她！”
众人闻言双眼发亮，纷纷拍手叫好。
姜泠叹道：真是疯了！
她眸光一转又瞅见旁边一个赌桌，一个人正虚张声势地摇着骰子，他将骰蛊猛地敲在桌上，大叫一声：“开！”
露出了一个二点一个三点。
顿时周围观者拍手大喊：“输了输了！明天把你的女儿带来给我们好好享受吧！”
输掉的男子突然豆大的泪珠子掉了下来，不是在哭女儿，却是在哭自己运气不好。
姜泠将整间屋子扫视了一圈，只见这里面的所有人此时都面露贪色，欲望难止，一双眼睛如同恶虎觅食般直勾勾地盯着那乱蹦的骰子，而那些被他们拿到桌面上的赌注都是一些罔顾伦理的押注。
赌家业，赌祖宗，赌父母，赌妻儿。
沈辞舟站在她身旁淡淡开口：“这是汴京城最大的赌坊。”
原来表面太平繁华的汴京城中还藏着这样一处如烈狱般的肮脏之处。
欲望如业火焚身，愈演愈烈，将这群人烧的张牙舞爪、原形毕露。
脑内系统突然提醒道：“这不是赌坊！是鬼窟！”
姜泠却冷静反驳道：“这不是鬼窟，是疯人院！”
他们已经疯了！已经神智不清了！已经丧心病狂了！
系统又道：“宿主大人，闻到了吗？是阴物的味道！”
姜泠冷哼：闻到了，只是不强烈。
要么就是这阴物尚存不久，要么就是这阴物比她想象地更强大，强大到可以隐藏自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