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水道

赤塘关散十将刘翃陪着通商总局的大契东们,站在岚水关城,向四周眺望,都有些好笑。

所谓的关城,不过是码头边上的木栅水寨而已,一人高的栅墙,有几个丈8箭楼。所谓的货运码头,不过是河滩上一道长长的的栈桥,和几根系缆桩。

岚水关背后就是柳叶尖山,关城两侧是大片的水田,原吕氏山匪的老弱和家眷正在开垦种植,只是作为生地,这两年的收成是不要指望了。

曾经一望无际的滩涂苇丛,已经被一把火烧光,曾经的迷宫变成了一条宽阔水道。据说,去年冬天的这场大火遮天蔽日,数十里水泊烧了足足半个月。

在水道上游里许,是一个相当大的沙洲,也是现在的秦家寨所在地。从河床里清理出的草木灰和淤泥,都堆积在这里,几乎把沙洲扩大了一倍。这些淤泥和草木灰,都是上好的肥料,将来的秦家庄码头,至少不愁粮食。

秦家庄和岚水关,如同两扇大门,把这条水道遮的严严实实。如果彻底通航,这片曾经的蛮荒之地很快就会繁荣起来,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条商船出现在水道上。

嗣昭看着焕然一新的肃宗水道,感到人力的伟大,只要万众一心,人真的能移山填海。在这片荒凉河滩,他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了希望。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好在岚水关也有内衙,是一个相当大的院子,有棚顶遮风挡雨,有肥美的水禽山珍和浑酒,还有满面笑容的吕氏兄弟、高筍、黄熊、秦大、秦四等人。

曾经的系舟山和饮马河强人,如今都入了赤塘关军籍,这些家伙也已经是朝廷堂堂散十将、小所由、谦人军吏了,津令是原赤塘关虞侯,名巩应勋,是刘黑塔纪纲出身。

除了赤塘关刘黑塔的收留,聂记在河东节帅府也出了不少力,才有如今的局面。曾经的匪徒们虽然不算聪明,但也知道聂记也算恩人,更是将来的衣食父母,总局的大掌家亲来,自然十分客气。

席上都是当地的野味水产,别处所无,让太原来的豪客大感稀奇,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岚水关镇将吕大放下箸杯,问道:“千辛万苦,总局算是开山立号了,怎的诸君没有带着船队来呐?”

这些家伙想不了那么多,千辛万苦,不就图个船流如织,地方兴旺么?

嗣昭笑道:“谁说总局开山了?只能说太原总局立号,云州总局可是八字没有一撇。”

敬思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带着船队来,能过秀容县么?难道堵在你这里,船货都烂掉?”

高筍不满的说道:“从太原西浦,到岚水关,若是关凭文牒齐备,秀容县为何不让船队通过?”

敬思笑道:“你们抢了石岭关和秀容县的饭碗,如同杀人父母,人家凭啥让你过?”

吕大诧异的看着聂四郎,问道:“有秀容三掌家疏通,还要找我等麻烦么?”

聂四郎到底年轻,一时间脸色有些发红,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总不能说聂记诸房有隙,亲族不和吧。

姚昇接过话头,说道:“秀容的麻烦,还是因为岚水。”

吕二斜眼看着姚昇,脸色不善的说道:“我等拼了性命,疏通这条水道,使总局的脚钱至少降下一半,难道还做错了不成?”

姚昇不动声色的说道:“二郎误会了,这条水道虽好,却损害了很多人。谁甘心水陆之利被他人所夺?麻烦自然就来了。

我等在太原好好的日子不过,跋山涉水来到这蛮荒之地,图的什么?无非就是各方协商,八方通融,让商道畅通,略无窒碍。如此,事情就急不得,先把自己做好,将来才不至于吃亏。”

吕大脸沉下来,说道:“吃亏?我等拼死拼活,为何要吃亏?”贼匪之性,最是吃不得亏,这一点倒是和商贾是同道。

姚晟淡淡说道:“吃亏占便宜,实在是说不清。比如你面前有两条路,或者继续疏浚水道,保证全段通航3百石大船;或者总局另寻他路,从石岭关入忻州,诸君在水道上网鱼为生。大郎以为,何者是吃亏,何者是占便宜呐?”

吕大凝眉倒竖,手按刀柄,厉声喝道:“老姚你这是何意?是要卸磨杀驴么?如今我等可是朝廷官军,不是你想拿捏就拿捏的。”

见两人争执起来,敬思哈哈大笑,嗣昭却一伸手,说道:“莫要吵了,都是一条船上的客,理应同舟共济,船翻了,大家都落水,这还用我说么。”

聂全礼也不满的看了姚晟一眼,说道:“姚公休矣,人家盛情款待,不可言语不敬。如此甘美的野雉肥鱼,还有哪里去寻。”

姚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嗣昭说道:“适才姚公有一句话深得我心,要想不吃亏,就要自己做好。这条水道是我们衣食所寄,我们自己都不爱惜,如何与人争竞?

对这条水道,我也多少知晓一些。如今只能通航百石船只,百里水道只有两个驻泊处,天黑以后,让船队停靠在哪里?这一路荒山野岭,也无人巡视航道,万一贼人从玄池监方向顺流而下劫掠,你们在岚水关如何知晓?

如此种种,都是人家拒走肃宗水道的因由,你们让我等如何分说?我们一到赤塘关,人家聂记三房就派人来请,我等只能推说舟车劳顿,过几天再登门拜访,这是为何?没有岚水关诸君的明话,我等如何敢与三掌家面谈?”

高文集也说道:“你们啊,真是没有眼色的,你们也不想想,为何你们在秀容市上购不到粮?人家厌憎你们到了极处,这也看不清楚么?”

岚水关主人们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才明白,不是修缮水道就坐地收钱了。此事绝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这饮马河上下,怕是还有一场龙争虎斗。

吕大看着嗣昭,低声问道:“要我等如何做?把窦文德那个赃官砍了么?”

敬思大笑道:“这主意对我的胃口,砍了那个混账,看还有谁敢挡爷爷的路。”

聂全礼和姚昇面如土色,这些家伙动不动就要杀朝廷命宫,匪性不脱,如何是做生意的材料。廊下的葫芦娘却抿嘴轻笑,越发的不反感这些沙陀人了。

嗣昭却笑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杀人的时候。”他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还是姚公那句话,先做好你们自己,你们继续疏浚水道,建立驻泊处点,派人巡视河道,做到万无一失。如此,我等才好与秀荣县诸公周旋。”

吕大为难的说道:“虽说我等现在是在册的军籍,可是赤塘关给的衣粮实在太少,聊胜于无而已。这么大的水工,全靠系舟山和秦家寨的积蓄,还有智慧柜坊的行钱,才支持到现在。可是一直有出息没进项,实在。。。实在难以为继啊。”

嗣昭微笑着说道:“这条水道一旦通航,就是日进斗金,且天长日久,无有止歇,天下哪里找这么好的生意。

你们是朝廷派驻的岚水关镇军,光明正大的土地爷,不知道多少人想沾你们的光,还愁没钱么?放心吧,黄肇五掌家没那么傻。他要不借款,我把沙陀军泉库的钱借给你。高司仓,这好生意你做是不做?”

高文集一口酒呛到肺管,狂咳一顿,脸憋的通红,勉强点头道:“好。。。好。。。”

嗣昭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嘛,诸位还担心什么呐?”

停了一下,他敛去笑容,继续说道:“你们该担心的,不是钱,而是粮。现在哪里都是旱灾,粮才是办事的根本,赤塘关的军粮指望不上,秀容县的粮也指望不上。

所以,我请托聂记分号的徐掌家,从阳曲给你们筹粮。这些粮,就是为了请你们招募佣工和庄客,完善水道之用。现如今这个日子,粮如黄金,聂记愿为你岚水关筹措粮食,这可是卸磨杀驴之举?”

吕大满脸羞愧,向姚昇躬身施礼道:“适才言语冲撞,多有冒犯,向诸位赔罪了。吕某是个粗人,还请姚公莫要与我计较。”

姚昇还了半礼,微笑说道:“莫要误会就好。”

嗣昭却看着吕大,问道:“大郎,你等与聂记来往多年,对聂记在秀容县的庄园,大约知之不浅,他们到底有多少庄客?”

吕大想了想,说道:“聂记在秀容有8处庄园,有多少庄客说不清,总有2千余户吧。”

聂全礼应声说道:“共有庄客2348户,其中奴籍627户,佃户1721户,计口18652人。”

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这个少年商贾,小小年纪,如何会记得如此清楚,真是自幼就是商贾材料。

嗣昭好奇的问道:“难道聂记长房对三房的产业,如此清楚么?”

聂全礼笑道:“如何会不清楚,每年上元节前,都要在宗祠核账。按照聂记家法,长房有权调配聂记所有产业。”

嗣昭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他转过头,对吕二说道:“二郎,你帮我到聂记庄园找3个人,赵弓高、彭闼和高瓒,明日我就要见他们。”

吕二笑道:“在系舟山,我见过那三个贼厮鸟,放心吧,找他们很容易。”他挠了挠头上的襆头,忽然问道:“不过,找这三个混人有何用?”

嗣昭冷冷一笑,说道:“自然是给三掌家送一份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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