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异状

魔物的双爪去了指钩,留厚实的肉垫将沈折雪拢在胸前,尾巴激动地一下一下拍着地面,将潭水变得石头都拍成了碎末。

“时渊,你这是……”

沈折雪忍了又忍,深感再忍下去人就要不好了,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送上门来的毛茸茸,手上伺候猫主子的习性当场复苏,脑子里倒没忘正事,道:“这是魔化,你魔脉觉醒了。”

小山一般高的时渊点了点头,伏低下身子,大脑袋拱在沈折雪身侧,用神识传音道:“今日才真正完成了,还不熟练。”

他如今不能以人言相答,好在当年阴差阳错误吞沈折雪一枚红果的效用还在,不妨碍他们交流。

时渊一对兽耳向下一抿,道:“师尊,你身体可还无恙?”

“好多了。”沈折雪居然习惯良好地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对话,要知道他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只巨型毛球,甚至做过自家黑猫一夜变大在高楼上跳跃的梦。

“倒是你啊。”沈折雪有点想踮脚去够那对耳朵,好歹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却见时渊将毛脑袋一偏,耳朵抖了几抖,道:“师尊,摸。”

沈折雪:“……”这就尴尬了。

“咳咳咳。”沈折雪挽了耳边的碎发,红果的效应已经虚弱了不少,不会再如从前能心神相通,除非是特别强烈的心念才会被对方感知,但沈折雪还是或多或少能感受到时渊的情绪。

那些夹杂在酸涩中的狂喜,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

沈折雪倒是拿捏不好剩下的那点儿感觉是什么了,再一看毛茸茸的一圈,似乎是……占有欲?

也许是依赖吧。

沈折雪很快做出了解释,他是太不称职的师长,哪有带徒弟带了一阵子就撒手五年不管。

抬手摸了摸时渊的耳朵,顺着揉了一便毛,叹息道:“让你久等。”

时渊那赤色的双瞳霎时覆上一层水膜,他伏趴在地,重新用爪子抱了脸。

五年间他也幻想过在沈折雪醒来后的第一面会是怎样的情形,那些幻想太过小心翼翼,平日里不能太多惦念,只敢在艰难困苦的夜晚,悄悄在心底描摹一番。

偏偏他在今夜入小秘境修炼,将只差一步的魔族原身炼化完毕。

魔族初次成人化形至少需几个时辰才能恢复,也就是说不光那些重逢的画面全都不能实现,还往一个他意料不到的情形发展。

他就这样老大一坨地见了师尊,实在是好不丢脸。

沈折雪感受出时渊的心绪波动,有些忍俊不禁。

徒弟比当初要坦然许多。

这样很好。

“你这个样子是魔族的成年体了罢。”沈折雪见过的魔族原型也不多,毕竟以原型露于人前,除了表示极其地信任,便只有生死搏杀一种可能。

“好在是在秘境中,这般释放魔气,难免会引来同族注意,惊动魔主。”沈折雪想了想,以灵力感知了一下时渊的修为,但魔体与人身终究不同,沈折雪暗自一惊,怀疑自己把魔息和灵力的等量替换值记错了。

……果然是睡太久了,脑子不灵光。

沈折雪放下手,“等你回来我们再商量以后的法子。”

时渊是在夜里修炼打坐时才到小秘境中修炼,沈折雪猜到他今日必是突破瓶颈,该是消耗了不少灵力,且迟迟不化回人身,那定然是一阵子变不回去。

他一撩袍摆,席地而坐。

小秘境里的时序似乎与外界同步,又是山水露天的风景,晚风一吹就愈叫人昏沉。

潭边湿润寒凉,沈折雪倒是不冷,只是觉得骨头里都沾着水汽。

他心中暗自思忖,时渊是在激夜归人灵根中偏冰灵的一方,以水压着火,以防在修为不足以自控时走火入魔。无广告网am~w~w.

这是要吃苦的法子,不然时渊不会感觉不到秘境境主的归来。

但长远来看,于他而言却是好事。

沈折雪歪了身子靠在时渊柔软的腹部,轻声问道:“洗髓很疼吧?”

时渊如实答道:“嗯,但尚可忍耐。”

徒弟吐息的起伏令沈折雪有一种躺在小舟上的错觉,高大的兽形挡住了湿气,沈折雪缓慢地眨眼,道:“辛苦你了。”

他蜷收起双腿,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股股灵气自秘境的四面八方涌来,如溪流潺潺涌入二人身躯。

“我醒来的时候,还着实被乔檀那小姑娘吓了一跳,五年过去,都险些认不出来了。”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灵力将时渊体内躁动的火灵慢慢安抚,“你呢?应该也长成个帅气的小伙子了。”

时渊低声道:“师尊未有半分变化。”

“我是一觉老了五岁。”沈折雪打趣道。

其实还是有些变化的,时渊用爪子划拉了一些沈折雪铺落在草地上的白发。

师尊头发变长了,身上的伤痕渐渐淡去不见。

此刻灵力涌来,因着沈折雪身体尚未复原,灵流中的暖意更盛,如温水流淌,将他魔血中的炙热逐一压灭。

“四方界现今如何了?”

小秘境中一川银河横越天穹,明月高悬,沈折雪眯着眼去看,听识海内时渊一本正经答道:“各大宗门都破例多开了一届大比,有引蛇出洞的意思。”

这也便解释了为何时渊会多出一群仰慕他的师弟师妹的缘故。

“含山桑岐近来才考虑重新主持宗门事务,帝子降兮亦自五年前闭宗门后,也将于本月末开宗……”他思索一二,“至于邪宗之事,似乎真的有一人在暗中修炼邪术,可用邪流获得越级的修为力量。”

沈折雪皱头微眉,唇边却勾起一抹笑来,“邪宗,这来的也太突然了,乍一听还以为我是那邪宗首领。”

时渊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太清宗的人是万般猜不到沈折雪师徒互通有无到了这种程度,而再结合两次幻阵中的经历,时渊心中也早已浮出了一种可能。

“或许是真的有这个邪宗,只是这个幕后黑手,倒是很不一定了。”

时渊将对邪宗的处置及镜君一事都说与沈折雪听后,又道:“还有一事十分蹊跷,彼时我们在秘境中时,严长老等人已经去到了含山,假桑岐与他们虚与委蛇,是一个奴仆冒死才给严长老递了消息。”

“哦?竟还有此事。”这一段沈折雪全然昏睡过去,是半点细节也不知。

“那仆役是桑岐的贴身仆从,如今被含山严加看护,之前也来过一次太清宗,冷宗主盘问过,证明他并无异样,只是当日乔檀来与我说,在那人离去时,她在山下与其擦肩而过,腰间水清浅有几分异动。”

“异动。”沈折雪疑道:“谢逐春可有看出异样?”

时渊摇头,“没有,那日他被派了任务,出了趟远门。”

“水清浅在秘境中的事你们可有和宗门提起?”

时渊道:“剑灵在四方界乃是灯下黑,但部分宗门会将太过有自主意识的兵刃销毁,水清浅在秘境中的奇遇可谓空前绝后,我们并未详说,只道裴荆是一路同行。”

沈折雪心道果然,论剑灵没有人比谢逐春更熟悉,偏他在那日被支了出去,但宗门又漏算了水清浅这一茬。

沈折雪默了些许,道:“如果那人是桑岐的剑灵,倒是比其他人更可能发现主人被偷梁换柱,向外界求助也未尝不可。只是剑灵化形是秘术,能落地便说明天道承认他们生灵的地位,按理说这种感应就该消失,但若是傀儡,连镜君都不能抵御住道侣契,他又是怎么抵抗更为密切的主兵契约?”

“此人现与桑岐同进同出,我们根本不可能靠近。”时渊道,“况且,师尊觉不觉得,我们在桃灵秘境中发生的诸多事,都有些太过巧合。”

是了。沈折雪颔首,在秘境中时他就有这种感觉,不论是触发还是之后的结果,都像是卡着点发生,仿佛有人一步步算出了他们的行动规矩,令他险象环生,又让他们逃出生天。

“而关于抬起上修界……”时渊顿了片刻,似乎在想今日到底要不要谈这个话题,沈折雪看出他的顾虑,道:“没事,说与我听便是。”

“此事冷文疏知晓内情。”

沈折雪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在镜阵中他那般反常。”

沈折雪猜到那个抬起上修界的计划可能与自己密切相关,只是不知沈峰主究竟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这个计划三宗都有参与,那么就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一个条件就能达成,至少是要覆盖住四方界地脉的阵法,那么很有可能和太古大阵……等等,不对。”

沈折雪否认道:“他们不会用大阵去赌,如果真要借助邪流之力,我必然要被严加看管,怎么可能会有沈长老这个身份。”

时渊接道:“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三宗并非齐力同心,而那邪宗也是确有其事,他们并不是臣服关系,而是合作,亦或是一种竞争下的联合。”

有人在破坏大阵实力,有人包庇其中,有人在期望谋求利益,还有人控制着大局,想从中寻个破口。

“如今三大阵下两处已经有了异状,帝子降兮那边不可能安然无恙。”沈折雪道:“何况卜算推演,不正是他们的强项……”

时渊见沈折雪面上本就不多的血色褪去,眼皮也有些颤动,显然是刚醒不久,体力还难以为继,便道:“师尊,先歇息一下吧,帝子降兮开宗后会补星台祈福的仪式,届时再探不迟。”

沈折雪见天边浮亮,也知外界白日将临,起身道:“我先回去,其他几日后再议。”

时渊乖巧点头,沈折雪赶紧再摸了几把,笑道:“等你回宗。”

他迈出几步,身形在秘境入口处逐渐淡去,却忽而回首:“时渊,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之前来不及说……我尽力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

“不会了。”时渊看着已然离去的沈折雪,沉声道:“师尊,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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