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对策

略去那道纵贯镜面的痕而下,神鉴月魄镜的镜面光滑透亮,灵气纷然,将此间石壁染上了一层炫目的光泽。

沈折雪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甚至怀疑在廊风城郊外湘君所掌控的那巴掌大的镜子,不过只是月魄镜的一个仿造品。

毕竟比起那面造出巨大幻境的神器,如今这二丈高的上古神器的威压已经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唯有全力运转体内灵力方能抵御。

严远寒修为远高于沈折雪,在这神器前尚是面露敬畏,遑论周凌如今与凡胎无异的身子骨,随着月魄镜的靠近,他唇色发白汗如雨下,连缘木剑也不能缓解。他

忍着痛楚摇摇欲坠,忽而一道更加牢固的灵屏覆盖在他周身。

周凌一怔,身侧严远寒却已转过头,注视着那一行白衣傀儡。

红镯中时渊借由沈折雪的双眼也看到了外界的这一幕,“师尊,廊风城已毁,他们这是……”话至此便没了后文。

时渊大抵也猜到了其中要害。

廊风城毁了不假,可眼前这些傀儡再次抬出月魄镜面朝阵门,赫然是冲阵的架势。

这便是昭示着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式来打破封印。

能堪比廊风城邪流的威力……

沈折雪抿了抿唇,浓重的不详涌上心间。

时渊沉默半晌,道:“是他们对天下生灵的问卦。”

起初沈折雪便觉得这次的问卦人数太过庞大,若说从前的十卦乃是在乱世中帝子降兮代表天道对人世的指引,是对邪流这诡异凶神的反抗,那么这次问卦就未免夸张了。

即便在问卦前也有诸多的限制,譬如不可问天下局势,不可求问生死大事,所问时长也是以十年为限,但人的言辞可以有太多变化方式,并不是非得要直截了当的去问。

月魄镜中翻涌着的光芒,正是四方界所有参与问卦的百姓心中的索求。

包含着执念、欲望、贪图、骐骥、祝福等复杂的心绪。

一念不足重,万念可成灵。

“‘天道’居然容许了他们这样做?”沈折雪在心中问道。

他所理解的天道更像是命运,但帝子降兮所敬畏的天道更如同此方世界的法则,形如自然有其因果轮转,一味的索取必然会付出代价那样。

四方界自有维系它的规则,尤其是在修流入侵后,这法则的存在感更是与日俱增。

修士不涉红尘的旧律被打破,灵气有了新的运转方式,造化之间相生相克,除了那来路莫名的邪流外,法则也依然在以不同的方式稳定世间局势。

这也就是为何不论是镜阵还是鬼阵,都需借助术法幻像亦或他界之力。

沈折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为何鬼阵中的冥界鬼力可以作为等同于邪流的力量来源,难道他们之间有其他联系吗?

可是眼下这个情景中他必然不能去追索这个答案。

傀儡们簇拥着那三只蒙面傀儡停了下来,向两道让开,继而全体屈膝伏在了地上,如同虔诚地在叩拜着神明。

月魄镜面将阵门的血色缠枝花完整地印了出来。

天道对帝子降兮的束缚变弱了,还是连法则都以不再有能力去管束他们的举动……

沈折雪来不及思考这些,他压低声音道:“不能让他们冲阵!”

一旦太古封印的大门松动,内里封印的邪流便会流出,邪息汹涌外散,届时帝子降兮整个宗门将无一活口。

更何况为了开宗大典西界聚集了比往日更多的修士,要是他们邪化后发狂,不知将出多少惨案。

沈折雪无法判断这门后究竟封住了多少邪流,但按照那阵修的手札记载,内里的邪流量绝不是他能净化的了的程度。

如果阵门彻底毁坏,后果不堪设想。

时渊在此时又道出了个更糟糕的联想。

“师尊,帝子降兮的大阵恐怕比另两座阵要脆弱,如果当年开启大阵的需要三处共响,那么……”

帝子降兮的大阵不是纯粹靠太古封邪印支撑,有进无出也是因天河血池,亘古一锁的作用。

一旦这里的雪锁被打开,那么也许一处大阵的开启,就会让另两座大阵的封印同时产生回响,变得松动易击破。

沈折雪猛地看向严远寒,“严长老,为何选择今日下阵?”

严远寒似乎也想明白了个中缘故,他所有神情像是被冰封住,道:“并非今日。”

太清宗派出严远寒来帝子降兮,便是许可了他来阵下探查,他的一举一动当是与冷三秋商议。

现今他言下之意,便是今日的下阵并非计划之内。

“三日后。”严远寒周遭冷意森然,竟是重复了一次,“本是三日后。”

冷三秋是在故意支开严远寒。

若不是他率先行动,等到三天以后这阵早就被冲烂了,那时莫不要说探查,这四方界的黄花菜都凉透了。

可偏偏不多不少正让他们撞上今日,那似曾相识的冥冥之中有什么早已洞悉一切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

此时伏倒在地的白衣傀儡们忽而振臂颂唱,长诗遣词晦涩平仄怪诞,听不出具体内容,但却让沈折雪头昏眼花,头上像是要裂开条缝。

严远寒似乎并无这般反应,但周凌似乎已无法支撑意识,眼一翻便昏死过去。

沈折雪探出头去看那群诡异的傀儡,猜想那些它们这是为了不触发太古封邪对妖邪的自发驱逐,换而用完全生灵的祈愿为冲力。

这其中清圣的术法对沈折雪体内的邪流有一定的肃清作用,尽管并不能切实伤害他,但不舒服却是实打实存在。

“时渊,你不要出来。”沈折雪转了下手腕上的红镯,与严远寒一左一右,冲向那群白衣傀儡中。

寂霜剑威力无匹,顷刻间便削掉了数只白衣傀儡的头颅,但傀儡不破印便不会死,没了头的傀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严远寒目光一凛,冰刃席卷而出,将那些傀儡大卸八块,拆成了一地木头。

不得不说他这方法确实有效,沈折雪身侧的冰刃如长剑倒悬,齐射而出将那傀儡钉死在石壁上,乱刃前刺后,沈折雪凝神观察,便看出哪里才是这些傀儡的要害。

但砍杀傀儡并非他们的目的,沈折雪看向那映照着太古封邪印大门的月魄镜,就要拔剑前捣。

却见那蒙面的白衣傀儡翩然上前,拦在了他的面前。

“走开!”沈折雪冰刃前刺,那傀儡不躲不闪,被击地向后踉跄几步。

蒙住脸的面纱飘然落下

沈折雪瞳孔骤缩。无广告网am~w~w.

那面纱之下的脸惊悚非常,五官生的十分简陋,好似被厚厚覆了无数层肉色面具,亦或是那眼睛鼻子想要长出了但又未完全长成,在平坦的脸部只站了微不足道的面积。

以至于乍一看去,那张脸就像是光滑的鸡蛋上生出些许的突起。

“不好,不要让它们摘——”

但为时已晚,就在那傀儡去掉面纱的瞬间,它那仅是微微突起的五官有了清晰的变化。

那细长的眼睛如被刀切开般张开了,鼻梁高起,有了两片薄而泛粉的唇,是沈折雪再熟悉不过的长相。

那是他自己的脸。

傀儡眼底流光一晃,神色顿时变得十足生动,它抿唇微笑起来,一身同沈折雪相同的衣装被幻化,而手中也多出一把冰刃。

不远处在严远寒附近的蒙面傀儡亦化出了严长老的模样,两人已缠斗在了一起。

大开大合间剑气如光影交织,碎冰漫天,竟是不相上下。

沈折雪暗自心惊,将镜术施展于傀儡之上并不罕见,但连修为都能完全照出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当他余光一瞥看到那裂痕深深的月魄镜时,便恍然大悟了。

这傀儡怕不是用月魄镜的开裂后落下的碎片制成,由上古神器捏造的傀儡自然不容小觑。

沈折雪凝视着眼前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抬起了剑。

对方亦以剑相对。

剑光交织,四个冰灵根的修士能下一场不小的暴风雪。

石室内霜雪交加,转眼间他已与那镜术傀儡过招百余回,对方杀意腾腾,沈折雪仰头避开一道冰刺,跃至那傀儡身后。

傀儡反应迅速,冰霜自地面攀援而上,将沈折雪双足冻住。

那冰一路向上,直接凝到腰身,就在傀儡将要反手抽剑削下沈折雪的脑袋时,脖颈忽感一紧,紧接着一双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又强行掰开他的齿关,将血珠沾上他的舌尖。

邪流入体,傀儡倏然发出凄厉的尖叫。

沈折雪一咬牙,手臂用力左右一分,竟直接将那傀儡的脖颈勒断,傀儡软倒在地,沈折雪剑尖向下,直捣他眉心的印纹。

纹印被摧毁,镜术傀儡也失了幻化能力,重新变成了原本五官模糊的样子。

他猜的果然不错,即便是神镜也并非什么都能原模原样地照出,至少邪流不能。

沈折雪喘着气甩掉剑上鲜血,此刻若有其他弟子在场,怕不是当场会吓得摔倒在地。好歹对方顶着的是自己的脸,能这样毫不留情折断颈骨再扎烂脑门,实在令人心惊。

此时严远寒也以其独门心法将傀儡斩于剑下,大步向沈折雪走来,道:“无恙否?那镜——”

一句未完,他脚步凝滞,眉心就多了一枚细长的冰针。

“噗”的一声,血光飞溅,沈折雪手中的半把剑身都送进了“严远寒”心口。

他厉声问:“严长老在何处?!”

傀儡面目狰狞,大笑着炸开躯体,变成了一地残肢。

沈折雪撑出灵屏后退几步,忍下喉中腥甜,转头向四周看去,却见那高大镜面后露出严远寒的衣角。

绕过镜子,果真见严远寒以剑杵地,浑身浴血,而他身前亦是无数残躯机关,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灵屏碎成千万光点飘飘落下。

沈折雪心道那傀儡倒也聪慧,此地三人唯有严远寒实力最强,其中一只傀儡调虎离山地将严长老带离他的视线,再封住声响和气息,剩下的那只变成严远寒的模样前去伏击自己。

若非他察觉出那个“假严远寒”身上的灵气不对,便也险些被骗了过去。

从前他便注意到严长老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与他本身的灵息极为疏异,但却能温和地与他的灵气交融在一起。

更早的时候沈折雪并未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气息,直到别长亭剑灵的出现,他才笃定那与别长亭灵魂如出一辙的灵力,正是来自于那把剑的主人。

那是相饮离的灵力。

“没事吧?”沈折雪想要去扶他,严远寒摆手将他推开。

沈折雪不由感慨,这才是严长老的作风啊。

但当务之急还是那月魄镜。

他绕到镜前,光蒙蒙的镜子照不出人形,依然鲜红一片,沈折雪道:“要想个办法——”

“师尊小心!”时渊的声音炸开在耳畔。

忽而一阵狂风四起,沈折雪感到有人将他往身前一扯,剑光擦着他手臂而过,荡出一道血色弧光。

沈折雪被突如其来这么一拉,脚下跌了半步,正撞到时渊胸口。

时渊袖袍一展,单手按住沈折雪手臂上的伤口。

此时沈折雪也顾不得他和徒弟的姿势有多么奇怪,高声喊道:“严长老!”

时渊嗓音低沉,道:“是傀儡术。”

活人傀儡术必须依仗傀儡丝线才能完成,沈折雪单指以灵力抹过双眼,开净虚天眼之术。

他的视线落向严远寒,不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严长老周身是密密匝匝无数根细长的银白丝线,那银丝穿过了石壁,向不知名的高处蔓延。

严远寒单手握剑,漠然地睁着双眼。

一丝牵动,他在蛛网般的傀儡线中提起了寂霜。

而剑的前方正是沈折雪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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