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回宿命无处可逃

我深深的凝望了阿朵一眼,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很不可思议,甚至她会认为我蠢,他们西方人没有家族血缘情,判断事情总是权衡利弊,对这类感情并不怎么感冒。

可是所谓救人,也就是阿朵救人,我只是呐喊助威的啦啦队选手,让她去拼命,我实在是抱歉,又不甘。

坐在车上,我心乱如麻,几乎要放弃这个打算了,阿朵突然说:“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我看重你的,也是这一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忘了我是你的守护神,不会轻易死的。”

听她提到一个“死”字,我心里一热,道:“算了吧,阿朵,放弃吧……”

“好了,”阿朵直接打断,“不要啰嗦了,我知道你的心事,如果现在走掉,你的良心会背上沉重的负担,我不想你有太多的负担,你还有重大的使命,至于你前行路上的障碍,就交给我们这些守护神吧。”

我咀嚼着她这几句话,心潮久久难平,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嘴角一奴,示意我开车,我纳闷:“不是要救人吗,开车去哪儿?”

阿朵把靠背调低,近乎躺在副驾上,说:“不可能在小木屋。走,去ashley。这真的是命,既然逃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她话里有禅机,我一时没能领会,正要请教,听到她发出轻盈的呼吸,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睡的十分安详,呼吸绵绵密密,长长的睫毛偶尔轻轻颤一下,让人心疼。

她睡着了,也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进化人,更像我那个梦中的女孩。

开车往回走,一路上我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回忆起无数我以为已经彻底忘记的往事。

回忆很奇怪,总以为那些永远忘不了的事,走着走着突然就忘了。总以为那些很容易忘记的事,却到老也没忘记。

开了差不多三个多小时后,我犯起困来,而且频频打瞌睡。

我正一顿猛点头,差点昏睡过去的紧要关头,是两个人救了我们。

确切来说,可能是两具尸体,我根本没时间分辨,突然的发现让我惊醒,然后一个急刹车。

要说痛快,还是阿朵为人痛快,没有安全带的束缚,她痛快地一头扎向挡风玻璃,好在她到底身手不凡,轻轻巧巧一按玻璃,人又轻轻巧巧弹回椅子。

她没怎么给我甩脸子,那立刻从眸子里射出的光,犀利起来,只一瞄,马上跳下车去检查尸体。

我凑过去一看,险些窒息。

一男一女,典型的美国老头老太太,不典型的是他们的形象,那简直惨不忍睹,像被吸干净了,只剩下皮包骨头。

老妪好端端的眼眶、嘴巴里还有虫子爬出爬进。关键是,老头还没死。

他抬头看我们,眼神有些热切,问他怎么回事,老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完,以我们两个的英语水平,嗨,以阿朵一个纯粹美国人的英语水平,竟然还是半蒙半猜,了解了一个梗概。

大致是说,小镇十分危险,陷入了混乱,而且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有些试图逃跑的人都死了,其他人不甘心坐以待毙,自发组织队伍出去求救,已经集体死了三批,他们这是第四拨,因为老人走的慢,被其他人丢远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竟然晕倒了,老头说等他醒来就这幅德行,他老伴再没醒来。吭哧吭哧挤牙膏挤了半天,老头吃力的伸手去抱老伴的尸体,手伸到一半就咽气了。

我惨然,最后送老头一程,帮他抱住了老伴,希望他们在天堂做一对累世夫妻。然后蹲在地上不停地捏鼻梁,让自己振作。

“你后悔了?”阿朵问。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犹豫再三,试图用一篇因果循环给我营养不良的信仰补充维生素,说道:“世间一切都是因缘变幻的结果,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好像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和可能经历什么样的伤痛,以及最终如何离开这个世界。既然逃不了,何不坦然面对?”

我很苦恼:“可以我的能力,去了也是送死,又要搭上你的性命,我……”

“决定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选择。”阿朵道,“你之所以是你,就因为你有思考的能力,选择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是这一点,我很欣赏。当然,不赞同,但很欣赏。”

我苦笑,然后问了一个全人类普遍存在的哲学命题:怎么办?

阿朵给出的答案是:

易容!在我的目瞪口呆中,她从登山包里挑挑拣拣了一堆东西倒在车里,然后不由我分说,开始麻利地在我脸上动手动脚。

易容术是一门手艺,倒模、石膏塑形、吹塑、抛光等整个过程非常复杂,古时候条件有限,等闲做不出来,现在技术先进,用红外扫描和3d打印就能完全模拟一个人的脸部形象,要判断真假只能通过面部表情带动细微的肌肉变化,一般来说很难察觉。

不过,我们是为了伪装,不是扮成一个特定的形象,这就容易的多。

阿朵上下其手,变魔术一样在我脸上操作着,我感受着她滑腻的手上肌肤,有些微醺,有些心猿意马,原本险恶的环境都变得十分绮丽。

她折腾了半个钟头,才拍拍手,长出一口气,左右打量过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对镜一瞧,不由啧了一声,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镜子里是一张老气横秋、满脸褶子、让人憎恶的老脸!

然后阿朵开始捯饬自己,那就更耗时间了,看她一笔一划按部就班地描上精致的妆,我心里暗笑,再厉害你终究还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对自己容貌相当自负的女孩子。

这期间,我闲极无聊,欣赏着阿朵那巧妙绝伦的手艺不断的改变着自己的容貌,然后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问:“你在山洞里做噩梦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个词,好像叫情网,那是什么意思?”

她一呆,想不到我突然问起这件事,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叹道:“那是一种诅咒,名字叫情咒,中了这种咒,你会被情网缠住,生生世世也解脱不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忽然一动:“你就中了这种魔咒?”

阿朵点头,不说话。

我呆了呆,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事和你爱上那个人渣布朗特有关吗?”

她又点点头,我急了:“你……怎么能爱上他,嫁给他?”

她特意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心里一动,好像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很沮丧,但也抱有一丝幻想,就问她有办法解决吗。

她想了想,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修炼,修炼的心如磐石,心如利剑,挥剑斩断情网,从此不再动**,才能摆脱这情咒。”

我整个人凉了半截,心说听着玄妙,心如何炼成剑?何况一个人没了七情六欲,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我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害怕,就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不答,眼神中突然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说:“你相信天长地久吗?”

我语塞,点点头,然后急忙又摇头。

阿朵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丝苦笑,说:“我们两人都中情咒,情网缠身,生生死死,都将注定相爱,我已经转世四次,也没逃脱这情咒的荼毒。”

我突然一发狠,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人——那、那、那个人渣……”

阿朵摇头:“没用的。第二世,我忍无可忍,动手杀了那人,可惜,不久后我也死于非命。”

我一阵悲凉。阿朵的哀伤情绪一闪即逝,一对清澈的眸子马上变的颇为犀利、坚毅、冷酷,然后专心致志化妆起来。

两个小时后,她成功转型,成了一个非常精致的老太太。

我自伤,给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压迫,试图轻松一下,调侃道:“这是去拼命,你打扮这么漂亮给那几个杀人狂展示吗?”

阿朵在化妆镜中瞥了我一眼,露出一个你懂什么的表情,然后拿了几件衣服扔给我,说快去换了,那些人眼巴巴盼你来,你要光着屁股进去走两步,实在对不起观众。

我给她说的脸热,这才想起,昨晚地狱犬把我裤子撕破了,怪不得屁股一直凉嗖嗖的,一想到这一路上阿朵那小丫头每次看到我光屁股,不知作何感想,一下子臊的不行了,忙去后座换了一套衣服。

对镜一瞧,地地道道一个美国很普通的白人大叔,就是那种对政客极度不满抱着啤酒躺在沙发上整天骂骂咧咧的中产分子,就是两撇胡须,感觉有点像中国的阿凡提。

这时候,斜阳西下,夜幕开始降临。

我们正商议对策,就听到马路一边有动静,人喧马嘶的(没有马,有人声线别致,乍一听还以为是马在发情),越来越近。

我们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求救的另一拨人,大约七八个,个个怨声鼎沸,眼睛发红,情绪激昂,骂骂咧咧的过来,有的拿枪,有的提刀,看到我们两个也不搭理,踢了路中央

老夫妇几脚,骂骂咧咧地就往回走。

我们立刻跟上去,混迹在这些蓬头垢面的好汉当中,就我们这副尊容,谅他们也察觉不到。

我和阿朵跟着七八个鲜衣怒马的人中龙凤往小镇走,快接近的时候,有个同伴发出野马发情的声音喊:快看!

一群人愤怒地抬头仰望,然后发出一叠发自肺腑的告慰不知道什么人的老娘职业的问候声,一个个暴跳如雷的,边跑边跳,还有往空中扔石子的,脑子不知道咋想的。

我也吓到了,或者说恶心到了,越看越觉得嗓子眼儿里有东西卡住了。

小镇上空出现了大块大块的像牛皮癣一样的颗粒状的黑色,一团一团的游弋不定,非常密集,就攒在穹庐以下,给人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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