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回偶遇

“有点邪?”我不禁问。

她点头:“这件案子警方处理的时候很慎重,很多细节没有公开,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我之所以觉得有点邪,是因为后来二姐的行为。”

她说的二姐,就是我妈妈林子文。

我立刻竖起耳朵,听小姨说:“我记得有天下午,大雨,非常突然,二姐约我去喝咖啡。到地方后,她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不停地走神,发呆,心不在焉。我问她是否有心事,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说剑晨遇上事了。”

她耸耸肩:“我挺意外,你知道的,林家的势力,所以我很好奇,你爸爸遇上什么事了,让她这么心事重重。二姐,咳,我们关系不是很亲密,这你知道的,所以她很踌躇,该不该告诉我。”

她慢慢喝了口茶,又说:“我看她脸上有风霜色,十分的憔悴,心一软,就和她说算了,你要不愿意说也不要勉强,我陪你坐会儿。二姐眼圈一红,强忍着没有落泪,一遍遍重复一句话,说是我们的缘分快到头了。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我听了也很纳闷,但又不敢轻易劝她。她又失魂落魄地念了几遍我们的缘分快到头了,终于收拾好情绪,告诉我说,剑晨最近参与了一起凶杀案,这个案子很不寻常,背后的诡异常人无法想象。”

看我很紧张,小姨笑了笑,示意我放松,我才察觉自己肌肉紧绷,不由失笑,让她继续下去,她说:“那起案子的破案过程并不复杂,也没有异常,事态的发展突然发生奇异的转折是结案之后的事情。二姐告诉我,死者叫石崇敬,凶手叫老五,是姐夫抓的。”

这我是知道的,听她说下去:“破案半个月后,有一天夜里,一个陌生号码打到姐夫手机上,他们给吵醒了,一接,对方是个女人,一开口就说闵队长,快来救我,我快不行了,那人说话的时候不停呻吟,声音很惨,好像正经历极大的痛苦。姐夫不敢怠慢,问了地址就出发了。二姐说到这里,眼神有些不自在,结巴了几句,好像是后来的事有点邪乎。”

小姨突然很有内容地看我一眼,似乎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心里忖度:“难道是凶手一伙人给爸爸下的套?”

点头让小姨继续,她叹了一声,说:“后来怎么回事,二姐没有交代清楚,她只提到,那个女人是石崇敬的妻子,姐夫赶到她家时,她快死了,临死前说她怀孕了,孩子是那个凶手老五的,因为她被那个老五……说完她就死了。那天,二姐说到这儿,脸色非常难看,眼神有点异样,说老五作案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但她的肚子却像怀胎九个月的状态,肚子里的婴儿……肚子里的婴儿……”

她断断续续,故弄玄虚,大家都不爽,几个表兄弟姐妹狠劲催促,她两手一摊做个无奈的动作:“你们问我,我问谁去?二姐当时就神经质地重复那句话,然后突然放下一口没喝的杯子就跑了。”

几个年轻人很好奇,纷纷议论,我则心里一叹:“知道也就这样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小姨知道全部真相,也就不会再藏着掖着。”

但对我来说,这件事情不可能听一听当耳旁风过了算了,发生在爸妈身上无法解释的可怕事件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谜底我一定要解开,否则后面大半辈子我都不会好过。

聊天聊到这里,已经无话可说,我们又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我心烦意乱,酒到杯干,后来喝得不省人事了。

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喝了几口三舅妈熬的醒酒汤才清醒过来,寻思亲戚家不宜久待,便找了一家家政公司,足足花了一周才把我家在南宋御街那边的老宅收拾出来。

我爸妈结婚的时候,在滨江区买了楼房,后来生了我以后,他们搬到老宅子里和爷爷奶奶住了,方便有个照应。

我去美国后,小姨和五舅他们毛遂自荐、热情主动的张罗着把那套房子处理掉了,这次见面他们没提,我也就没问。

多年后再回到老宅,我已经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变成了久历风尘,比一般同龄人成熟的多的青年,往事不堪回首,随着夕阳下一抹余晖,都飘散如云烟。

一番修葺,荒废了十年的老宅子看着马马虎虎也能住人了,宅子外围一色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顶子上桶瓦泥鳅脊,进入院子正北朝南是上房,一排三间抱厦,一排子雕镂着回字纹图案,四扇雕花的落地大窗。

当间是会客大厅,翻修过,地上铺的是仿古的大理石瓷砖,摆着檀木桌子,梨花太师椅。

西边一幕花鸟虫鱼的太湖石玻璃屏风,后面与那边屋子连通,是一间偌大的寝室。

东边房子是书房,都是文房四宝,书画古玩,布置的古色古香。

这个书房据说点门道。

我记得小时候听奶奶提起过,靠东一溜是贴墙架子,槅子上都是爷爷的收藏,而玄机就在这古董架子上。

据说是有机关,可以开启一扇门进入一间密室。

到底有没有我也不得而知,问爷爷吧,老头子矢口否认,而且疾言厉色的叮嘱我不要随意进他书房。

当年不在意,这时候回忆起来,似乎这书房也不那么清白。

西厢三间房,当间是餐厅,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奶奶的卧室。

当年爷爷行踪诡异,时常昼伏夜出,神龙见首不见尾,奶奶屡劝不听后,一怒之下搬出上房,住进了西厢。

东厢也是一溜三间屋子,中间书房,左右分别是父母和我的卧室。

这次回来,我依旧住在东厢房曾经的屋子,轻易不敢去父母房间,因为一看到墙上他们的结婚照,我就心酸,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然后只会让自己更加悲观,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一切安排妥当后,一天下午,我突然想吃火锅,随后记起当年常去的一家火锅店,便凭记忆摸索过去。

刚到店门口,就听到里面慷慨激昂,挥斥方遒,骂的惊涛骇浪,声泪俱下,大致意思是有客人吃火锅把假牙扔锅里卡住了,为了捞上来,一使劲把锅子撂翻,这位仁兄给烫伤了。

有一句骂词闻所未闻“我干你妈了个鬼子”,光天化日之下听起来,格外提神。

里头骂的起劲,外头有个大腹便便的像个暴发户的客人不干了,咆哮了两句,听到里头那人相当热情的扔出来一连串发自肺腑的嘶喊,招呼这位“便便兄”的十八代祖宗进来坐坐,结果暴发户的十八代祖宗没来,暴发户倒是很给面子,及时到访。

甩门进来“便便兄”就亲切问候:“我操,老子还没走就听你个衰仔骂我,顶你个肺啊,你个扑街仔!找死啊?”

我隔门看见一个青年更加礼尚往来:“我干你妈了个鬼子,这是你牙套?冈独却大比啊!”

这个广东客人不懂上海话,当即暴跳如雷,甩着脸上横肉咆哮:“你个狗日的衰仔,找人剁你个麻甩佬!”

“剁你奶奶个咸鸭蛋……”

这个满身横肉的暴发户等不及找人了,一甩肥膘就要干架。

那青年别看瘦,也相当横,两眼一翻,就往一起凑。

幸好其他伙计冲过来拉架劝架,老板也出来又赔礼又道歉的,压住了即将燎原的火势,大家也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武打片。

于是在一番火药味十足消炎弥漫中结束了两方骂谈,并对对方家族致以亲切的问候,最后表示两人日后应该在拳脚等冷兵器方面加强对练和观摩。

暴发户啐着火星子走了,火锅店老板当场表示要开除那个青年,这青年伙计当场表示:“我干你妈了个鬼子!”一把撕下工作服,穿着二道子背心就甩门出来了。

刚才我看这青年眼熟,仿佛曾经见过,甚至打过交道,因为他的形象很突出。

他的脸说圆不圆,说方不方,像被人打了两拳,基本上属于那种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构造,五官相当够意思,很有点险山恶水、起死回生、强行拼凑的感觉,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出了突出贡献。

皮肤也很特别,像刚果人吧,不太像,像非洲人吧,也差点儿,拿世界地图对比一下,确切的说,像被尼加拉瓜土著豢养过的印度阿三。

正发呆,他这一出来一个照面,我一下子一个机灵,马上认出这人是谁,尤其看到他那金戈铁马、气势汹汹的背影,更加确认无疑,然后心里一热,不禁脱口而出:“沈迅?”

小伙子突然一个转身,那个快,全世界的唯物主义哲学家都瞬间失去信仰,两眼放光狼一样瞪着我,口气都能把人生吞活剥:“叫你爷爷……”声音突然拦腰折断,脸色转了几转,眼珠子十分灵活。

我一泡尿的工夫熄灭了他的火焰:“是我,认不出了?”

他用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他的膀胱不是吹的,愕然支吾,恁是支吾了半天。

我上前几步,他脸上的怀疑情绪越来越严重,突然爆了一句:“林……林羽嘉?!”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