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摆花市的街道上，常澈几乎要被周围商店摆出来的琳琅满目的商品晃花了眼。她是昨天才从住在市郊父母的父母那里知道这里的海滩边上还有一个花市的。不过真正让她意外的不是这个偏僻花的的热闹，而是她在这里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白泽，你怎么到这里来啦！”
“我这就是随便逛逛嘛。哪里热闹我就往哪里钻。”白泽乐呵呵地向她展示手里拎着的鱼。“这的的老板好说话，卖的活鱼打七折！捡便宜正好。”
“这春节就你一个人过吗？我还以为你会出去玩呢。”
“没有钱，能去哪里玩。”
“你还没有找到工作吗？”
“没有，我就只能靠打打零工过日子。”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去那些教外语的培训机构做事呢？我看你的外语水平很不错啊。”
“啊，这个……我习惯过自己的日子了。给别人干活不太习惯。”白泽摊开双手，似乎对这个建议并不感兴趣。“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就是那种……来钱快的，干的活不多的活。噢，对了，再加上一个不违法。”
“世界上哪有那种工作啊。就是卖屁……额，不对。反正就是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对了。”duwo.org 比奇小说网
“是啊……也许是我想太多了。”白泽叹了口气。“之前我给小区那些小孩补习的报酬够我活过这半年了。等那帮小兔崽子回来了再看看能不能继续给他们上课吧。”
“你不是还给姜麦君当包租公吗？”
“姜麦君？哦，对了，忘了还有那个家伙了。”白泽想起自己的那个房客。“也许我还可以再加收他的水电费……”
“啥？”
“没事，没事。我就是说他一个人春节也不回家怪可怜的。我还想请他喝个排骨……”白泽突然想到了那只糟踏了排骨汤的乌鸦，顿时气打不到一处来。
“不过那只臭乌鸦坏了我的汤。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姜麦君拦着我，我早把它给炖了！”
“你是说老鸦吗？”常澈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竹笼。“它现在在我家养伤。你看，我还把它带出来了！”
“老鸦？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可……可是这笼子是空的啊？”
竹笼里面空空如也，原本用插梢固定的门和被关在里面的老鸦已经不知所踪了。
老鸦不见了！
此时的乌鸦正站在街对面的树冠上，梳理完自己的羽毛，张开翅膀，慵懒地晒着太阳。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出门机会，为什么要呆在那个小小笼子里呢？
乌鸦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打在羽毛上带来的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狗吠声传入了它的耳朵，打断了它的休息。乌鸦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寻着狗吠声望去。只见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狗正沿着人行道走走停停。路边的行人被它们凶狠的叫声吓住，纷纷给这些饥肠辘辘的家伙让开一条路。两只小狗跟在那些成年的流浪狗的后面，好奇地四处张望。看上去这是一个流浪狗组成的狗群。一般来说在捕捉流浪猫狗力度大的城市里是见不到这样规模的流浪狗群的。大概是郊区管控不严的缘故，这里才会有这些流浪狗生存的空间。
乌鸦的视线扫过人群，停在了人群里的两个背影上。那一大一小的两对尖耳朵和周围的人类格格不入。其中的一个较大的家伙头上还伸出一堆犄角。原来人类的头上除了头发还会长别的东西吗？
“妈妈，那两只小狗好可爱。”秦月弯下腰，两只眼睛直沟沟地看着在花坛上嬉戏打闹的两只小狗。“我们家里能不能养一只啊。”
“那可不行。我养你就已经够麻烦了，哪来精力再养一只天天吃喝拉撒停不下来的狗啊。”
秦贽从小卖部的老板手里接过刚刚做好的两只棉花糖，一只递给一旁的秦月，一只留给自己。
她的单位入乡随俗，让他们这些龙星人和人类一起放春节假。秦月的学校也早早放了寒假，让她有时间和秦月呆在一起。虽然她们不过春节，但是让女儿闷在家里学习和打游戏显然不太像话。借着春节这几天。她和女儿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探索她们生活的这座城市。这不，一听说这附近有个花市，她们就来了。
“啊……可是我就是想要一只小狗啊。”秦月继续缠着秦贽不放，想让她松口。“妈妈，我会照看好它的。我可以给它吃我的零食！”
“养狗只喂零食可是不够的。”秦贽笑着放下棉花糖。“既然你要当一个宠物的主人，那么你要付出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可是我就是想要一只小狗！”秦月都起嘴，鼓着腮帮子，闹起了脾气。“它多可爱啊！”
“……那是猫干的事。”秦贽戳了一下女儿的腮帮子。“啊，你记不记得妈妈以前跟你讲过的那个，妈妈小时候养的宠物？”
“好像记得。是叫泡泡的那只变形虫吗？”
“是。”秦贽点点头“妈妈养泡泡的时候还没有上学，所以可以照看泡泡。从泡泡挤破蛋壳到我去上学这几年里，我和你外公外婆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它养成了一个大姑娘。”
“养一只变形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要在家里给它腾空出一个有光的小隔间，给它打造一个舒适的小窝；要给它准备专门的海星罐头，这样它就不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日渐消瘦；要带它出去溜达，让它能够在外面宽敞的天地间得到放松。外公外婆在家的时候会专门找一个时间去料理泡泡。而我呢，每周都会带着它去社区公园的溜达……唉，那段时间还真是悠闲呐。”
“那为什么妈妈不养泡泡了呢？”
“因为泡泡长大了，妈妈也长大了。妈妈要上学，外公外婆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照看泡泡了。泡泡一只变形虫在家里没人管，久而久之也不耐烦了。它渐渐变得暴躁，撕咬家里的家具，对我们也不太亲近了。”秦贽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到后来，我们实在是没精力去养泡泡了，只能把它送给了别人。”
“小狗可不像泡泡那么不乖……”
“重点不是泡泡，而是它的主人。”
“你想想，无论是变形虫还是小狗，它们本来都是来自大自然的野生生物。尽管被驯化的小狗不用去担忧它野生同类们要担心的食物，安全，居住等等问题，但是它们牺牲了它们的自由，牺牲了它们对自己生命的处置权，来满足你对拥有宠物的渴望。既然它们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就要对它们负责，照顾它们的一切。对于我们这种小家庭，哪里还有时间去照顾一只额外的宠物呢？”
“我可以做到！”
“我这里说的一切不只是吃喝拉撒。如果宠物惹出事了，作为主人的你也是要负责任的哟。狗再怎么通人性，智商和情商也远远比不上人类。它既不能理解法律和道德，也不能口吐人言，学习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知识。最后，它们也不是法律规定的自然人，不享有自然人的权利与义务。如果你的宠物把其他人咬伤咬死了，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狗去接受法律的惩罚吧？这一切只能是你来承担。”
“可……可是我还是想养一只小狗狗……”秦月还是不服气，但是她也给不出能说服秦贽的理由。唉，她是多么想要养一只这种可爱的生物啊！
街对面突然响起了一阵狗吠声，原来是两只流浪狗跑进了对面幼儿园的栏杆里，被保安拿防暴棍赶了出来。但是围在栏杆周围的不只有保安，还有三个拎着环保袋的年轻人。他们似乎正在大声讨论着什么，引得秦月走上前偷听。
“你为什么要打狗？你不知道狗是人类的好伙伴吗？你对的起你的良心嘛！”
那三个人此时正在隔着栏杆大声训斥保安。为首的女人穿着黄色卫衣，叉开双脚，两手一撑，就像一个摆开架势的两脚规似的站在那，一脸厌恶地对保安指指点点。秦贽拉住秦月，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他们。
“为什么？流浪狗跑到学校里来，不打难不成还让它们去咬小孩子！”
保安用不可理喻的目光审视这些人。听了这些人的责骂，他不仅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对他们的无理取闹感到恼火。三人见保安没有一丝“悔改之意”，骂得更开了。但是保安没有理会那些人，只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狗不会说话，我会说！我来给狗讨公道！”女人对保安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和其他人拿出环保袋里揣着的狗粮喂起了流浪狗。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经常在这附近接济流浪狗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袋子里放着狗粮。
“饿了吧？吃吧。”
秦月走近围在食物旁大块剁顾的小狗，凑下身子想要仔细看看。但是还没等她走近，几只流浪狗就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生物，纷纷抬起头对秦月眦牙咧嘴，有甚者直接直接围上来，不断发出威胁性的嚎叫声。秦月看着它们尖锐的犬齿，吓得一边大叫，一边连连后退，躲到秦贽的怀里。那些喂狗的人听见声音，纷纷转过头看向这对母女。
“你们是……来抓狗的吗？”之前训斥保安的女人看见秦贽和秦月不是地球人时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原来训斥保安时的高傲姿态。“你们是龙星人和胡木多人吧。”
“是的。”秦贽搂住怀里的秦月，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流浪狗。这些流浪狗肯定是把有着相似外貌的秦月误认为闯入它们领地的其他流浪狗了。秦贽虽然不怕这些流浪狗的攻击，但是秦月就不一定了。流浪狗身上的狂犬病病毒对外星人的“细胞”没有任何感染力，但是它们嘴里的细菌要是进入了咬伤的伤口就足以让她们感染。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伤。
“能和您合个影吗？”那个女人一改之前的傲气，眯起眼睛笑着问秦贽。还没等秦贽回答，她身边的几个人就拿出手机对着秦贽和秦月一阵狂拍。秦贽反感地向后退了几步，抬起手遮住自己和女儿的脸。她已经习惯了陌生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但是这么不讲礼貌，上来就当着她的面拍照的家伙她还是第一次见。
“免了。这狗是你养的吗？”
“啊啊，不是，就是这附近的流浪狗，我看它们可怜，偶尔给它们一点吃的。”
“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在社区里到处乱跑，总有一天会出乱子的。还是别自己喂它们，把它们送去动物救助中心吧。”
“那怎么可以！”女人的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你一定是不了解我们人类的德行吧！我告诉你，那些救助中心的人只会把这些家伙阉割或者直接安乐死。说不定他们还会把这些无辜的小生命送去狗肉店！不像你们龙星人，有完善的动物保护——”
“请停一停。”秦贽不耐烦地打断了女人的发言。“首先，按照我生活的国家的法律，要是有像流浪狗这样富有攻击性，人为养殖生产，而且还会危害其他物种生存的非珍稀生物跑上街头，我们第一时间就会派警察击毙它们。然后，你怎么确定那个动物救助中心就一定会把这些脏兮兮，不卫生，身上充满细菌的流浪狗送到狗肉店去？你能拿出证据来吗？”
“证据一抓一大把！你去网上看看，到处都是这种新闻！”女人怒目圆瞪，好像冲锋在前的战士一样大声吼道。“你怎么就不信呢？你应该信我的。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我看见它们到处乱闯，差点咬了我女儿。”秦贽不慌不忙地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些智力有限的狗就应该老老实实被狗绳和铁笼束缚起来。您关心这些狗胜于人类。请问您是打算领养这些狗吗？”
“你开什么玩笑……这，这些狗多脏啊。”女人被秦贽的话问到有点心虚，但是不一会儿她又恢复了那高傲的神情。“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我可没有权利去限制这些狗的自由。”
“那么人呢？人在您说的‘动物的平等’里又是什么样的地位呢？您是要让人和这些动物一样舍弃房屋和衣物，一起风餐野宿吗？还是要让那些动物和人一样登堂入室，让那些被当作食物的猪牛羊马和人类共享家居和食物，让人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秦贽步步紧逼，看着那个女人脸色渐渐变白。“这么说来小姐您和您的家人也是吃了不少猪肉牛肉呢。如果你觉得动物也是平等的话，我是不是应该用谋杀罪起诉您呢？有的人一边因为吃到原生的猪肉和牛肉而沾沾自喜，一边却埋怨那些将恶犬关进笼子的人，我该怎样称呼这样的人呢？他们的道德难道就比别人的道德更加高尚了吗？”
“你……你……不可理喻！强词夺理！一帮吃狗屎的东西……”女人和她的同伙被秦贽的话气得暴跳如雷，开始用秦贽听不懂的方言破口大骂。
一旁虎视眈眈的流浪狗对着秦月嚎叫起来。领头的一只中华田园狗蓄势待发，准备一跃而上，咬死这个入侵它们领地的家伙。但是它刚迈出一步，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一股凉气渗透进了它的骨髓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它看。它抬起头，两只眼睛对上了入侵者背后高大身影的眼睛。那双血红色竖瞳正散发着尖锐的杀气。虽然它听不懂人话，但是这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散发的警告却被它读懂了——
再向前一步，你就等着被大卸块吧。
三个人见秦贽好像听不懂他们的方言，骂得更起劲了。秦贽没有再去理会他们，带着秦月转身离开了现场。她没必要和他们争这些没用的东西，能恶心一下这些伪君子就足够了。
“妈妈，你和他们在说什么啊？”一直在秦贽身边一言不发的秦月终于开口了。“你好像惹他们生气了。”
“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小事罢了。”秦贽把她的棉花糖放在秦月手里。“以后你一定要做一个知行合一的正人君子，不要说一套做一套。好了，你的棉花糖吃完了吗？我这里还有，拿去吃吧。”
就在秦月大口嚼着棉花糖的时候，一辆警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过了一会儿，她们走来的方向传来一阵狗吠声。秦贽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从警车上下来的警察手里拿着捕捉网，正在把那些狗一个一个抓进车里。刚刚那个和秦贽说话的女人和她的同伙正拦在警察面前，和警察大声争辩着什么。看来是刚刚那个保安叫的警察，没想到他们的出动效率这么高。
“我们走吧，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去另一家店看看！”
一只乌鸦掠过秦贽和秦月的头顶，向着她们离开的反方向飞去。秦贽和秦月没有注意到这只看上去很普通的乌鸦，她们还有一大段街没去逛呢。
乌鸦飞过一个又一个的树梢，低头环视四周，寻找刚刚那个女人的痕迹。那个女人那么喜欢动物，看上去是个好人。现在它的肚子空空如也，如果找到那个女人，也许就可以从她那讨到一点吃的。
“快吃吧，一会儿抓狗的人又来了，你们就赶快跑。”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入了乌鸦的耳朵里。乌鸦认出这是那个女人的声音，便寻着声音飞去。在一处庭院里，它找到了被几只流浪狗围住的女人和她的同伴。他们一边拿出包里的食物喂给狗，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乌鸦直接落在了庭院的石板路上，蹦蹦跳跳地凑到女人旁边，期待着她会给它施舍一点食物。
“快吃吧，别给那些坏人看见了。”女人把一根油条放在一只脏兮兮的德国牧羊犬前，双手合十，像是在为这些流浪狗祈祷。
“阿妹，今天的东西都派完了，我们该走了。”一旁的高大个男人拍了拍手，甩掉手上的饼干屑。“你男朋友呢？他跑哪去了。刚刚还在这的。”
“他去附近找公共厕所了吧。”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落日在远处的海面上留下一片金黄色的倒影，就像一片被海风吹拂过的的沙滩一样。几只海鸥自空中俯冲向下，掠过海面，在“沙滩”上留下几朵绽开的水花。乌鸦凑近散落在地板上的饼干，啄了一小片饼干吞下，欣赏起了这独特的景象。
但是一旁的中华田园狗似乎并不想和它共享这个美景。它对着闯入视野的乌鸦嚎叫起来，吸引了旁边的人和其他流浪狗的注意。
“走开，走开！”女人挥手，似乎是召唤乌鸦向她那边靠拢，躲避那流浪狗的血盆大口。乌鸦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想起了之前那个女孩给它讲故事时说过的句话。
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
突然之间，乌鸦感到自己头顶一凉，不禁抬头一看。一根木棍从空中急速劈下，把乌鸦狠狠地摁倒在地。乌鸦被这个突然的袭击打蒙了。它只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被打碎了，如同沙子一样刺进它的肌肉里。动弹不得的它看向那根木棍。而拿着这只木棍的手的主人，正是刚刚那个向它挥手的女人。
“他妈的，我叫你滚远一点你听不见是不是！滚开，恶心的东西！”
但是有一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
乌鸦的视野一片模糊，大脑里一片空白。它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停地颤栗，瘫软的双脚根本无力支持它的身体站起来。那个女人见乌鸦没有反抗便皱起眉头，一脚把乌鸦踢下庭院石板。乌鸦躺在杂草从中，看着昏黄的天空，意识渐渐从刚才的重击中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要打我？
周围的流浪狗包围了上来。它们嗅到了鲜血的气息，如同秃鹫一样围在乌鸦周围徘徊，眼睛里透出饥渴的光芒。
快，快跑起来，飞起来，飞啊！
乌鸦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迈开僵硬的双爪，穿过流浪狗之间的空隙，向空旷的草坪飞去。流浪狗的狂吠，人类的呼喊，那些声音之前那么熟悉，现在却又显得无比的陌生。它用力一扇翅膀，双爪离地，终于借着海风飞了起来。那些嘈杂的声音，坚硬的马路，高楼林立的街道，渐渐地远离了它的视野。头顶之上万里无云，只有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挂在天上，注视着这个迷失在云层之上的孩子。它下意识地去寻找之前收留自己的女孩，可是她也早就不见踪影。
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不欢迎我？
我，又被人讨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