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厨房里有几捆柴, 有灶,有陶釜,陶甑等炊器, 也有碗盘箸等食具。越潜从马车里头搬出大量的米面和肉干、鱼干,佐食的酱料等物,米面有两大袋, 肉干鱼干挂满架子。

酱料罐摆好位置,越潜站起身来, 对同在厨房的常父说道:“我明早过来,得带坛酒, 咱们还从未在一起喝过酒。”

常父蹲在面袋前,拉开布袋口子,用手指沾上细面, 往嘴里送, 咂了咂嘴,叹道:“又细又白, 嚼着还带甜, 做蒸糕得多好吃。”

他似乎沉湎于欣喜中,没在听越潜说话。

越潜心里也是喟然, 在苑囿时连野菜粥都不易吃到,更别谈有精致的面食吃。

常父在厨房里转悠,他掀起水缸盖子, 发现里头连水都有,立即挽高袖子,执水瓢舀水,把水倒进陶盆里。

不只是水缸挑满水,就连那做饭的柴, 越潜之前都劈好了。

“常父,我走了。”越潜轻叩厨房的木门,提醒已经在淘米的常父。

常父抬起头来,用力挥了下手,说道:“去吧,不用急着过来,有这些食物,够我这个老头子狠狠吃上半年!”

自打成为奴隶,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好的食物!

越潜离开厨房,朝自己停在大院中的马车走去,登车之前,他回头往厨房探看,见常父正坐在灶前钻火,他的动作娴熟老练,引火的草絮很快冒起烟来,他捧到跟前用嘴吹着。

灶上搁着一只陶甑,他看来是打算蒸米饭吃,蒸糕比较耗时,以后可以慢慢制作。

一团小火在掌心燃起,被小心翼翼放进灶膛,灶膛里的枯枝枯叶顿时烧得啪啪响……

再过些时候,陶甑里的水会沸腾,水汽通过箅子持续闷蒸,将上放的米粒蒸熟。

加上腊肉的蒸饭,香气四溢,令人单是想想就要馋得流出口水。

安置好常父,越潜驾车匆匆离开这栋位于郊外的宅院,他穿过一片林地,返回公子灵的别第。

回来时,已经是傍晚,越潜将马车交付马仆,往别第的大门走去,在院门处遇到郑鸣。此人抱胸站在院门旁,朝着大门外的道路探头探脑,似乎在等人。

越潜迈进院门,从郑鸣身边走过,脚步沉稳,神态自然。

郑鸣出声质问:“你这是上哪去,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有事?”越潜挑起眉头。

郑鸣不情不愿道:“公子找你。”

回到主院,越潜径自进入昭灵的寝室,见侍女在为昭灵更衣,脱去繁复的礼服,换上家居轻便的衣袍。

昭灵从泮宫回来没多久,可能他刚抵达别第,唤越潜过来服侍,没见着人,就叫郑鸣去门口等候。

听见脚步声,背对门口的昭灵头也没回,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越潜来到昭灵身边复命:“工尹说不需一月,过些日子他会亲自登门谢罪,并将制作好的玉佩交付公子。”

这件事就此解决了,本来也只是一件小事。

昭灵转过身来,方便侍女为他整理衣领,他袖着一只手,面视越潜,淡淡道:“下去吧。”

“是。”越潜躬身行礼,退出寝室。

候在门阶下的郑鸣,见越潜这么快从寝室里出来,似乎有些失望,他狠瞪了越潜一眼,如同在说:你别太得意。

见越潜自若离去,郑鸣又懊恼地皱起眉头,心想:为什么公子还不治他的罪呢。

傍晚,越潜如往常那般伺候昭灵就餐,待他吃完饭,仆从将食物收拾妥当,越潜才到厨房吃晚饭。

越潜进入餐室,厨子不敢怠慢主人的侍从,赶紧在灶头忙碌起来,切烤肉,盛蒸饭,热羹汤。

在餐室等待,周身寂静,只有厨子咚咚切肉的声响,越潜走神了。

听到有人唤他,抬起头一看,是家宰。

家宰走到跟前来,面露忧色,问道:“越侍,公子可曾过问库房的事?”

库房每笔账目清楚,即便公子灵问起,也用不着担忧,今日家宰这是怎么了?

越潜反问:“什么事?”

家宰一听,越潜似乎还不知道,他压低声音,表情严肃:“有人在公子那边状告越侍偷窃库房物品,拿往城中售卖,中饱私囊。这事有些时候了,老奴一直不好问你。老奴看越侍不是那种人,越侍可得跟公子好好澄清。”

库房有两把钥匙,一把归自己管,一把在越侍手中,公子要是听信小人搬弄是非,自己也得受牵连。

家宰如此着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越潜第一回听说这件事,有点意外,但并不惊诧。

厨子端来热乎乎的食物,摆放在越潜跟前,他殷勤道:“越侍慢用!”

等厨子离去,越潜才说:“用不着自证,公子不信诬言。”

他反应平淡,还有心思拿起小羹勺搅拌冒热气的羹汤。

家宰见越潜不重视,有些着急,朝门外投去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越侍怎么不懂道理,说上一回两回不信,说个八回十回公子还能不信吗?”

家宰用手比划东边的院子,对越潜使眼色,那正是昭灵居住的主院。

越潜今日进城,迟迟才归来,还不知道郑鸣在公子灵跟前要如何中伤他咧。

做为公

子灵的贴身侍从,一旦成为他的亲信,身份可不只是侍从,日后公子灵前往采邑就封,他的亲信摇身一变就是陪臣。

郑鸣是何时将越潜视作竞争者呢?可能从公子灵亲自打开越潜脚镣那一刻起,敌意就已经存在。

越潜驾车离开城脚集市,路上途径一片偏僻的林子,林中寂静,能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有辆车一路尾随。

越潜知道有人尾随,而且还知道尾随者是谁。

前些日子,他经常出入西市酒肆,就曾发现有辆马车一直鬼鬼祟祟跟前跟后,驾驶马车的小厮虽然陌生,坐在车厢里的人正是郑鸣。

越潜自从将常父藏于城郊的一栋宅院里,偶尔会去看望常父,来去之间,恐怕是已经走漏风声。

与尾随的车辆拉开一段距离,越潜突然停下车,他将马车上的銮铃摘下,挂在树上,再驾车悄无声息地离开道路,隐进林间。

没等多久,郑鸣果然赶着马车出现,他发现自己跟丢人,感到不可思议,他四处张望,嘴里念叨:“怪哉,怎么不见?插翅飞了不成?”

“找我吗?”

越潜的马车突然出现,正好挡住郑鸣的去路。

他驾驭马车的技能高超,隐匿时无声无息,从林间出来时,也毫无征兆,如从天而降那般。

郑鸣大为惊愕,没想到自己偷偷跟随,竟被抓了现行,他并不慌,手执辔绳,一声冷笑:“越侍匆匆忙忙是要上哪去?前方这条路,可不是回别第的路。”

林道的尽头,能望见一片屋舍,郑鸣故意做出思考的模样:“前方是……南齐里吧。”

明知故问。

见对方不言不语,郑鸣皮笑肉不笑,故意提高嗓门问:“你去南齐里做什么?”

他目光落在越潜马车的车厢上,车厢严实盖着车帘,窗户紧闭。

郑鸣下车,走至越潜马车的车厢前,他大力掀起车帘子,见到里头有几坛酒,还有肉干,鱼干,酱料等物。

“哦……”

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郑鸣的脸凑到越潜跟前,一字一句道:“越侍这般神秘,是要去南齐里给什么人送粮呀?”

越潜的脚跟抵住座位下放的一口木箱,木箱里头有一把利剑,只需用力踢踹开木箱盖,把剑取出,在这林中就能了结这人性命。

郑鸣并未察觉到危险,还以为自己揭露越潜见不得光的秘密,得意洋洋道:“你偷窃库物,卖得不少财物吧,不仅在西市酒肆跟酒姬鬼混,还在南齐里买宅养妻蓄妾!别以为平日里藏得严实,惯会装模作样,就没人知道你的丑事!”

原来他做这番猜测……

越潜不怒不愠,挑起下巴,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

郑鸣气得要去揪越潜的衣襟,手腕反倒被越潜一把扣住,怎么也扯不开,怒急骂道:“蛇种孽物别太猖狂!我可是知道你的底细!公子宠爱你,或许不治你的罪,但我祖父可是能谒见国君的官员,把你的事上报给国君,国君必要杀你的头!”

越潜不受威胁,缓缓道:“哦,我正巧也知道你一件私密事,那日在圉场,你故意将病马释放,险些危及公子性命。”

他和卫槐关系还不错,那日公子灵在圉场遇险,卫槐怀疑便是郑鸣所为,这也像是郑鸣会做的事。

郑鸣的脸憋成猪肝色,恼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心里极慌,又要故作镇静,郑鸣将手臂大力挣脱,整理在拉扯中歪斜的衣领,脑中做斟酌。一时又惊又恐,又慌又乱。

越潜驾车离去,而身后,郑鸣的马车没有继续跟随。

**

常父听到叩门声,隔着门板,用融语小声问:“谁呀?”

“我。”越潜应声。

院门打开,越潜驾车进院子,与常父不过是点了下头而已。

常父放越潜进屋,立即又将院门关上。

马车停稳,越潜跳下车,将车帘掀开,露出里头的美酒和食物。

常父念叨:“就我一张嘴,哪里吃得完!”

把几坛美酒搬进屋中,越潜说:“我今儿有事,不便久留。要过些时日,才会再过来。”

“够啰,你就别再过来了。”常父将腊肉、鱼干等物搬进屋,看着一屋的食物,摇了摇头。

不说满坑满谷的米粮腊肉鱼干,就是给予他的钱财也有不少。

在苑囿时,哪敢想有衣食不愁的日子过。

越潜从车厢里卸下一大袋粮,扛进厨房,他出来和常父道声别,便就驾着马车离去。

要是跟常父说今日在林子里的事,常父难免为他提心吊胆,还不如不说。

去南齐里的路途因郑鸣耽搁,越潜一路驰骋返回别第,抵达别第时,已是傍晚。

别第的马厩外头停着一辆四驾马车,昭灵从泮宫回来了。

越潜在外头奔波一日,风尘仆仆,他回到主院,先去换了一身衣服,而后才去昭灵居室。

昭灵人在书房,越潜过来时,正好见郑鸣从书房里走出来。郑鸣见到越潜,冲他阴冷一笑,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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