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好大一张床

芳杏姑娘被她摘了面纱,面色自然算不上好,只是当下场合不便发作,又瞧她似乎对面前这人怕的很,两人似乎渊源不浅的样子。她斜了眼这一身的花团锦簇,怨气也没那么深了,又听她压着气声说抱歉,芳杏便也没说什么。

眼瞧这那位林公子是非要带这小丫头走不可,而黄公子又打定了主意不肯罢休,芳杏不知想起了什么,索性这里本也和自己无关,便悄无声息的从楼梯口离开了。

芳杏是上届花魁,如今虽不如怜香体面,房间也在三楼,好巧不巧的,她刚上了楼,便撞见了怜香...她似乎是刻意堵在这里,支走了丫头,妆发才上了一半,斜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道,“怎么,芳杏姐姐这是瞧见人家新欢旧爱,想起自己那未婚夫婿了?连自己这面纱叫人摘了都能忍,姐姐可真是心胸宽广!”

怜香眼尾轻垂,敛下眉目的时候是堪比弱柳扶风的娇柔,红唇白齿,巧笑风流,面上永远是似嗔似怨、似喜似怒的恰到好处,她性子善变又无常,最是房妈妈说的那般勾的人心痒。

芳杏与她不同,芳杏是琴棋书画的好手,走的是目下无尘那一套——她当然也有这本事,不过是家道中落,才沦落于此,是故与生俱来一股烟花之地的格格不入。

至于怜香说的那位未婚夫婿,本是同她家从下定了亲事的,只是后来她家败落,那人不愿家中受此牵连,便做罢了。人之常情,在所难免,这也就算了,那人贪图芳杏美色,在青楼中一次偶遇之后,竟想着悄悄纳她为妾,甚至还和玉楼春的客人起了争执。那是她还是玉楼春的花魁,此事,当年在献州也是传开了的。

从那之后,花魁由怜香取而代之,不知不觉,竟也过了这么久。

芳杏本不欲与她争执,奈何她忽然撑在栏杆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拈着花指,遥遥指着那位“花团锦簇”的新人道,“看在这新来的妹妹穿了我的衣裳的情份上,赌一赌吧,她要是跟那位林公子走,我就出了姐姐的卖身钱,她要是跟那位黄公子走,姐姐就出了我的,如何?”

“无聊。”芳杏折过她正要离开,却被一双细腻臂膀缠了上来,她委顿着身子,眉间微蹙,泫然欲泣,好似她欺负了她一般,“看一看又不碍事,姐姐怎么这般躲着我?”

芳杏一贯知道她是得寸进尺的,抽出手臂道,“妹妹身价千金,姐姐我可出不起,这热闹,还是妹妹自己看吧。”

怜香却忽然环住她的腰蹲了下去,一副小儿玩闹的姿态,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姐姐不看在我们姐妹情份上,也看在咱们曾经宵同梦,晓同妆的份上,别叫人看见我在偷看嘛!”

芳杏脸色一沉,深吸口气拔腿便走,怜香倒是乐不可支,她刚到门前,边听她惊叫一声,“呀!”

芳杏动作一顿,又听她言语中颇是惋惜的道,“看来没法子给姐姐赎身了,这次...庄家赢了呢!”

苏络被带进了房间,一同来的,还有明摆着来者不善的黄寥。

屋里的人默了默,自是有人认出了黄寥的身份,见他大剌剌的找了个地儿坐下,心知这是外面的事让两人撕破了脸,可一个是黄大人儿子,一个是黄大人得意臂膀,他们这些人说是试探,可也得明白有些事若是做的过了头,这后果可不好说,如今又牵扯进了人家儿子...几个人换了个眼神,揣着明白装糊涂,将目光汇到了林宿身上。

“林兄,这...”

“这位是黄总军府上公子,在下自作主张,想着黄总军镇守三关,诸位大人前线督察,可黄总军政务繁忙,如今有黄公子肯做陪,想来黄总军心中亦能安心许多。”

朝中有总兵一职的,除了黄寥他爹,便是镇北王征讨东戎时有挂过帅印,再者就是当年陆家军征讨前燕时。不过黄总兵不同于战时的临时挂印,他镇守两川,就算长林军来日班师回朝,他这总兵也不会交回去,说白了,这是实打实的手中军权。

也不怪黄寥那般为所欲为,他父亲手握献州在内的泸州、临周、岐川、九力军中大权,确实没什么人能管的住他。

云锦边说,边虚揽着苏络到一旁坐下,其他人也知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好说什么场面话,更何况就算黄寥是黄总军儿子,那也是个没有官职在身的衙内,他们本就不熟,太过卑躬屈膝未免刻意太过。

不过这种地方总不会冷场,能借机叫两人握手言和也是好事一桩,便立刻有人招呼着上酒,酒过三巡,什么话就都好说了。

苏络在的位置不好,一边紧贴着墙,一边就是她大姐姐,而对面,就是沉着张脸的黄寥,她处处受制,很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可偏偏有人还惦记着她。

“牡丹姑娘可会什么乐器,不妨为大家弹个小曲儿助个兴啊!”

苏络蒙着脸,腰上的手让她的背挺直,一动也不敢动,看起来倒是比那些有了三分酒意的大人们还要正经,闻言心口“砰砰砰”跳了三声,心说她二哥除了教她写字,琴棋画可是一窍不通!

苏络一抬头,就瞧见那黄寥事不关己的视线,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苏络不敢和她大姐姐对上,对着黄寥倒是胆子大的很,不就是乐器吗?大不了就叫他给收拾残局!

然而不等她眉眼齐用的威胁完黄寥,忽觉腰上的手臂收紧,她动作不稳,下意识环住了云锦腰腹,瞧上去,像是主动抱着云锦撒娇似的。

众人只见林宿面上有一刹那的讶然,随后就按着怀中女子如云发髻扣在肩处,指腹摩挲,似是安抚。

“温香软玉在怀,在下可舍不得怀中冷清,诸位大人想要听曲儿,不妨再叫几个?回头尽数算在在下账上就是。”

苏络连呼吸都放轻了,心跳声却响的吓人,陆陆续续又有姑娘进来,一人一个的灌着花酒,苏络只顾着躲人,自是没瞧见云锦那一低头的玩味,更没瞧见黄寥那一脸的阴沉。

黄寥想起来了,长林军中确实有个品阶不低的将军,听说一举拿下海权山头颅的人便是他,不过起初觉得这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在军中走不长远,凭此一功,拿个四品中坚将军也就到头了,哪有这么多死耗子给他撞上呢?然而去年三月,九千人被围长水,敌军有二十万人乘胜追击,竟叫他占住了地形优势力挽狂澜!也就是那时候,林宿两字,才出现在他爹案头。

他爹起了招揽之心,可与南楚一战罢后,林宿便要回京述职,黄寥没觉得他能留下来,更没怎么在意,可他爹还是对他多有青睐。

瞧他们如今动作,想来是要他留在献州了。

黄寥灌了口酒,青.楼的酒不烈,入口绵香,却叫他觉得胸口一阵阵的凉。

呵,又是这些手段。

说什么试探忠心,还不是要拉着那些刚入官场的人先体验一把这声色犬马?怕什么其心必异,将他归为我族不就什么都不怕了吗?

黄寥瞧着对面那两人亲密无间,倒是真有几分看不透了,苏络必然是认识他的,可若他真的认出了苏络,怎么会半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两人之间是苏络的一厢情愿?可鄞城的贵女,又怎么会和一个远在献州的普通百姓有牵扯?

不过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没能认出,揭开面纱就知道了。

黄寥将酒杯掷在前面桌面上,酒杯晃了几圈掉下了桌,好巧不巧的滚到了林宿脚下。

众人一时静了,只见黄寥翘着二郎腿歪坐着,“林大人,方才未能认出,在下失礼了。”

这话说的可当真是半分真心都没有,不过旁人倒是踊跃的替他们道起了不打不相识,两人视线相交,依旧噼里啪啦的火花四射。

林宿遥遥举杯,“黄公子客气。”

黄寥轻笑,却看向了苏络,“既然林大人喜欢这丫头,怎么也不叫她喂杯酒喝,须知这酒虽香,可远不及美人柔荑,更不如...这樱唇贝齿。”

他说的再暧昧,也再明白不过,在场诸人都笑的心照不宣,更有甚者开始起哄。

苏络一下子炸开了,吃人的心思都有,后脑勺上的手力道重了两分,似乎在说:你干的好事!

她还没来得及委屈,林宿已经推开了她坐好,含笑道“黄公子会的还真不少。”

黄寥疏朗一笑,仿佛一下子就成了可以和林宿论些见不得台面的事的酒肉朋友,“是这丫头懂得太少,毕竟刚来,就连牡丹这名字还是本公子取得,要学的,还多着呢!”

他瞧了眼身旁的女人,那女子会意,立刻含了口酒送到黄寥唇边。

林宿哈哈一笑,“黄兄,这等好事,怎好叫美人主动!”

他自饮了一杯,当着众人的面拔下她左边的簪子插在了自己鬓边,借着面纱的遮挡,林宿自然是自己咽了那杯酒,不过两人离的极近,林宿波澜不惊的瞧着苏络一脸错愕,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朝着她轻出了口气。

那酒带着淡淡的桃花香,苏络看着她大姐姐近在咫尺的脸,两颊迅速染上两坨红云,她的呼吸近在咫尺,苏络睫毛颤了颤,脑子一时空白了片刻。

林宿将那面纱又给她好好儿的戴回去,转过头时那一脸的笑意尽数收敛,垂着头呼吸重了几分,“诸位,是明日启程吧?”

“自然自然!”

林宿酒财不沾,如今着了这色,自然是再好不过,众人换过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见林宿直接将人抄着膝弯抱了起来。

包间的大门敞着,只见林宿抱着那叫牡丹的女子,直直朝着南边去了。

南边屋子并非苏络想象的那般只一张床,屏风这头桌椅茶具齐全,那头隐隐绰绰才瞧见一点床的影子。

林宿抱着苏络进去的时候,直接绕过屏风,将人放在床塌上,苏络立时便要认错,却见她大姐姐先是扯乱了自己衣衫,这才好整以暇的撑在自己身上。

语气不慌不忙,甚至颇有几分势在必得的笃定,“不忙,我陪你演完了,现在该陪我演了。”

黄寥没从林宿的脸上瞧见半点的诧异之色,难不成,真是苏络对他的一厢情愿?他身旁的女子忽的惨叫一声,原是他不知不觉,将人腰侧都生生掐紫了!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出去一瞧,那接头人已经不见了,韩岁欢和顾南也不在,这是第二个计划——若是苏络没能将人带上去,就让他们两个悄悄将人困在这玉楼春的某处。这法子直截了当,可冒着风险,万一埋银子的人发现人没在,少不得要心生疑虑,直接找了负责人也未可知,所以只是做保险用,现在看来,那两人应当也是瞧见了楼上风波,便对着接头人下手了。

黄寥愤愤砸上面前栏杆,那两人是觉得有他在,才将苏络安心留在这里的,可若是...

黄寥心中焦躁,不管不顾的冲到了林宿那屋子。

门来没来得及上栓,他推门而入只瞧见林宿覆在苏络身上,林宿衣衫半解,露出半截白色里衣,见有人来了便扯过一旁棉被将床上的人勉强遮住,自己支着腿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黄公子,这是何意?”

黄寥眼中似乎淬着冰,阴阳怪气道“当真是好大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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