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很难相信你，我也不敢相信你。
迟颂抽出手，向后直起腰，身后是粘满小广告的水泥墙壁。
陆听枫这才发现，迟颂的校服全是泥点，校裤的侧面更为严重，好在布料颜色深，干了后不太显。
他立刻伸手去拽迟颂的裤腿，迟颂没来及挡住，果然，入眼是一大片擦伤，已经泛起青紫。
“你摔了？”陆听枫的声音有些紧张。
是怎么摔的？去找他的时候吗？疼不疼？有没有伤到骨头？
“稍微摔了下，不严重，我现在有别的要说你不要打岔。”迟颂拧着眉，语速飞快地说。
“先去上药。”陆听枫坚持，“不然会感染。”
“不用！”
放在以前，迟颂会很喜欢这份体贴，但现在的他却异常烦躁。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永远是这种“你要听我的，我说得都是对的”的支配！
陆听枫没注意到男生情绪上的波动，认为迟颂只是在闹别扭，想去直接把他抱进屋，“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之后说，没什么比......”
迟颂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陆听枫！我说过了，不严重！”
陆听枫的动作顿住。
他看着男生扶着墙站起，将重量放在未受伤的那条腿上，平复了几下呼吸，然后说出了他最害怕的话。
像是一把带着倒钩的剑，插进皮肉后再用力拔出。
“我，很讨厌你这样。”
他被......迟颂讨厌了？
陆听枫久久难以找回自己的声音，只能一遍遍喃喃地重复：“讨厌？你讨厌我？”
如果迟颂没理解错，陆听枫现在的表情应该可以叫做“受伤”，或者“很受伤”，这让他想起团子犯错被揍的样子，但他必须继续说下去。
“对，讨厌，陆听枫，我承认你在各方面都比我优秀，你可以像一个伟大的战略家一样去部署你的棋局，去达到你最后的目的，但我不喜欢。”
“因为我看不懂你这个局，因为我只是一颗被你指引的棋子，我看不到你眼中的世界，只能靠猜测度过每一天。”
虽然他知道陆听枫会给他选一条最好的路，虽然他相信陆听枫不会害他，但曾经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是真的，他很长时间的心如死灰也是真的。
“这让我很痛苦……”迟颂忍不住哽咽了声。
他已经习惯了把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猛地一松口，酸涩的委屈瞬间强了百倍，全部宣泄了出来。
“我的眼睛是被蒙住的，我看不到路，是你拉着我，然后又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松开，最后又告诉我你是为了我们好，陆听枫，你不觉得所有好事都被你占了吗？！”
陆听枫试图去辩解：“我没有，我……”
“我不喜欢当做你的棋子。”迟颂打断了他，“我想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你解不出来的，我会帮你，我解不出来的，你也会帮我。”
“但你从来不给我这个机会......陆听枫，我不想再被你牵着鼻子跑了。”
陆听枫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又郁闷地闭上。
最后，他只是小声说：“先去清理伤口吧，颂哥。”
发泄完情绪的迟大校霸一身轻松，他对外人向来能动手不动口，但陆听枫不是外人，他舍不得揍。
怪不得任女士喜欢对他爹喊，喊出来果然舒服不少，心头的阴郁也散了。
“行吧。”迟颂纡尊降贵地说。
陆听枫住址是他有一次找老彭问出来的，那段时间他缓不过来，想陆听枫的时候就会过来蹲着。
但进屋还是头一回，狭小的客厅连下脚都难，不过竟然还算干净。
“你不是一年没住了？”迟颂好奇地问，怎么既不退租又没落灰的？
“是没住，但乔森每周都会来收拾。”陆听枫解释着，从柜子翻出药箱。
因为他跑去法国而伤心的人不光是迟颂，还有老管家乔森。
大概为了抒发这份思念，乔森不光主动担当了家政服务，还给家里添了不少必需品。
迟颂大咧咧瘫在沙发，脚搭在茶几上，陆听枫半跪在地上，先用清水把伤口上的脏东西擦走，再用碘伏一点点涂。
他的动作很轻，睫毛低垂着，像是对待艺术品一样，不敢错一分一毫，弄得迟颂有点痒。
刚刚发飙后留下的余温终于落下，迟颂这才发现，气氛似乎过于安静了。
除了回答迟颂问的问题，陆听枫好像从进屋开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上好药后，他又一声不吭来到厨房，吭哧吭哧开始做饭。
迟颂哪见过陆少爷做饭，再加上陆听枫之前那些不良记录，顿时眼珠都瞪大了。
“哎！你别乱动！你再切到手！”他一瘸一拐地赶了过去。
陆听枫摇摇头，想去让迟颂先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和迟颂有肢体接触。
“你出去等我就好，”他抿着嘴说，“我在法国学了些菜。”
迟颂狐疑地看他，总觉得陆听枫看上去不太对劲。
“那你小心点。”他不放心地说。
“好的，谢谢颂哥。”陆听枫回复。
这份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了开饭，陆听枫特地翻出了一条白色桌布，还带花边的那种，铺在旧货市场不超过20块钱的折叠桌上。
他又不知从哪找来一个花瓶，一束褪色的布花，一起摆在桌子最中央。
晚饭是三菜一汤，陆听枫水平有限，捣鼓一个多小时只做出一道番茄炒蛋，一道煮油菜，肉是摆在盘子里的煎双汇火腿，还有点糊，汤是冲的速食紫菜蛋花汤。
“你尝尝。”陆听枫坐在对面，拘谨地说。
迟颂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到嘴里，又立刻喷了出来，咳嗽个不停。
“你这......是把半袋盐倒进去了吗？”迟颂一言难尽地说。
陆听枫好不容易亮起来的眸子又熄灭了，样子比之前还要落寞，筷子一下下戳着水放多了的稀米饭。
气氛压抑得不像话，迟颂真担心再这样下去，陆听枫能直接给他长出蘑菇，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陆听枫戳饭的手一顿，眼皮垂得更低。
“陆听枫，说话。”迟颂皱着眉说。
陆听枫动了动嘴唇，用双手抵住额头，挣扎半天才含糊不清地开了口：“......对不起。”
哦，就这啊？
迟颂换了个姿势，忽然起了逗人的心思，便问道：“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没参加英语考试。”
“还有呢？”
“对不起让你伤心，对不起在你生日的时候离开你。”
“继续？”
“对不起故意激你学习，对不起和夏小许一起骗你......”
“等等，你和夏小许怎么骗我了？”迟颂发现了盲点。
陆听枫：“......”
“算了算了，你继续说，让我看看你还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迟颂冷笑道。
“对不起没和你讲清楚，对不起......擅自喜欢你。”
原本低沉平稳的声音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变了音调，迟颂猛地看向陆听枫，整个人都傻了。
“喂——你不会......”哭了吧？！
陆听枫没有哭，从小的训练让他流不出眼泪，但他看上去却比哭出来还要悲痛，从眼眶到耳尖都是红的，额角青筋暴起。
“我喜欢你，迟颂，我好喜欢你，你不可以讨厌我，你不可以和我分手......”陆听枫喘着粗气，呼吸很快，迟颂怕他真出什么事，赶紧把他揽到怀里，像对待小孩一样替他顺气。
“你真是，谁要和你分手了？！胡说！那叫吵架，谁都会吵架的，就像我妈和我爸，说清楚就好了，又不会回回闹离婚.......”
陆听枫还是缓不过来，一直用头去蹭迟颂的肩膀，声音闷在男生的胸膛。
“不想和你吵架，一次也不想，不想你讨厌我，我那么喜欢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会想得你睡不着，我知道错了，但我是个怪物，留在你身边会忍不住伤害你......”
所以才要训练自己放手，站在伤害不到你的地方看着你，去为未来铺平道路，去为自己戴上镣铐，然后回来把钥匙和锁链交给你。
“我只剩你一个人了，我等了这么久，你不能讨厌我......”
迟颂被男生的声音震得发麻，他能感到怀中之人在颤抖，很厉害很厉害。
原来陆听枫也会疼的，曾经的他会因为陆听枫的来去自如而生气，但现在，迟颂突然希望陆听枫真的能那么来去自如。
他不想看见陆听枫伤心。
“我不讨厌你，”迟颂低声安慰他，“我也每天都在想你，我也会想得你睡不着，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陆听枫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失控的情绪也慢慢冷静了些许。
迟颂松了口气，学着陆听枫的样子，主动和男生接吻，用下唇温柔地厮磨他的上唇，舌尖偶尔滑过陆听枫干燥的唇缝。
“我喜欢你的，陆听枫，”迟颂认真地说，“不，应该说我爱你，我很爱你。”
他说着，像是下了十足的勇气似的，慢慢拉开了校服外套。
雨水让拉链有些发涩，迟颂拉了好几次才拉到底。
然后，在陆听枫震惊的目光下，他又脱下了半湿的夏季短袖，先是脸颊发红地捂着肩头，过了小半分钟才转过身来，将后背完完整整暴露在陆听枫面前。
陆听枫的瞳孔瞬间紧缩。
那是一片火红的枫叶。
“这是......我擅自做的事情，”迟颂不太自在地说，“我也该说抱歉，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唔！”
后半句话彻底消失在了陆听枫的吻中，和迟颂的蜻蜓点水不同，这次陆听枫吻得很深，迟颂的手指无助地抓住他的衣摆，时而收紧，时而无力垂下，连呼吸都由陆听枫所支配。
温热的吻很快从嘴唇落到锁骨，沿着枫叶脉络和那道略微褶皱的伤疤缓缓摩挲，纹过身的皮肤格外敏感，迟颂眯了眯眸子，急促地喘息了下，很快便放任自己越陷越深。
耳边只剩那人低沉的呼吸，还有一遍又一遍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