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得已的真相

异变陡生,满场宾客尽皆哗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卫世超身边的副将周同。他大喝一声叫众人闪开,自己屈膝跪地检查卫世超和素娥的情况。

此时的卫世超还没断气,他如同岸上的鲤鱼似的侧卧在地上,一双鹰眼怨毒的扫视着场中众人,似乎想用最后的力气找出仇人。

周同见状不由大怒,霍然起身高声喝道::“今天要是找不出凶手,老子就让你们给卫将军陪葬!”

随着他的一声大喊,宴会厅的周围马上被手按腰刀的亲兵给围了起来。意识到危险的人们纷纷后退,这时已经有人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却被外面的军士持刀拦了回来。

周同的举动明显激怒了在场的官员,通判袁杰第一个站了出来,指着副将怒骂道:“大胆周同,你可知这里的人都是什么身份!今天你若是胆敢胡来,本官必定诛你九族!”

曹斌虽然没有说话,却默默往往前站了一步算是在位袁杰背书。府衙的两位长官如此表态,下面的各级官吏也纷纷出言抗议谴责。

眼见卫世超已是进气少出气多,副将的脸颊一阵抽搐,他忽的起身抽刀狞笑:“我周同没爹没妈无亲无故,你们爱诛谁就诛谁,不过在这之前,你们得先有命走得出去!”

袁杰的脸色涨得通红,他伸手指向周同喝到:“你一个人无亲无故,难道外面那些人也都没有家小?你就不为你的手下想吗!”

周同持刀踏前一步,袁杰下意识收回手指:“你要做什么!”

周同闻言却不理袁杰,而是冲着外面高喊了一声:“关门!”

一声令下,周围马上想起一阵关闭门窗的噼啪脆响。见此情形,官员们的脸色灰白如土,纷纷转头看向曹斌。

曹斌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的家乡在北境幽州,那里的特产除了牛羊就是军人,他太了解这群军人的脾性,要是没有上官约束其实和土匪也没什么区别。

有心想要说些软话缓和气氛,可自己的身份是洛阳知府,此刻便是代表洛阳代表朝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一个副将低头。如若不然,即便他们今天顺利脱险,他曹斌日后也难免落得骂名。

曹斌正在为难的时候,一旁的温衡忽然起身,他摇着扇走过曹斌,径直来到周同身边,轻松随意的拱了拱手,然后也不等周同如何反应,便自顾自的蹲在了素娥身边,对着尸体左顾右盼,好似一个好奇的稚童。

周同的长刀锵然出鞘,雪亮的刀锋抵在了温衡的肩上:“哪里来的酸丁!离我家夫人远点儿!”

可温衡却默默往旁边挪开两步,躲开了长刀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幽幽说道:“你不是要我们找凶手吗,离那么远怎么找啊。”

周同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古怪。

周同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他此番不惜得罪洛阳权贵,不过是眼看卫世超活不成了便想借此在军中立威,至于真相他并不关心,甚至他也没想真把在场的诸公如何处置,只要有人上来说情,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放人回家。

可谁料温衡竟自己跳了出来,单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倒像是个世家公子,可蹲在地上的样子却和幼童拉屎并无二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查案的样子。再看他的言行举止,倒很有可能是专门上来搅浑水的。

周同的心里还在盘算,地上的温衡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只刚好能让周同听清而已:“不敢动手就不要逞强,得罪了那些老头你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周同的心里耸然一惊,心事被人看破的感觉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当街示众,心里虽然万分疑惑,可嘴上却人仍旧兀自强硬:“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语气虽然仍旧刚硬,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温衡的嘴角挂上一抹轻蔑的冷笑继续说道:“收起你的刀,那玩意儿吓不到我,你要想杀人早就杀了,没理由一直留我到现在。相信我,不管你怎么收拢军心都没用的,朝廷不会让你接管他的军队。”

温衡的声音似有魔力,周同马上收起了长刀。

温衡听见声音默默点头:“你要想活命,从现在起一切得听我的。”

周同闻言默默点头。

温衡便指着素娥的左手吩咐道:“我看她的左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你去翻开尸体拿来看看。”

素娥的左手被自己压在了身下,只有食指跟中指露在外面。此时的温衡已经趴在了地上,只有从他这个角度才能看见素娥的手里隐约可见一个信封。

周同把自己的长刀交给亲兵,自己亲自动手把素娥的尸体翻平躺正,左手握着的东西也跟着显现了出来。

“是一封信?”

周同疑惑地从素娥手里抽出信封,温衡看见素娥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几下,想来这东西对她来说一定相当重要。

此时医官已经赶了过来,分别检查过素娥和卫世超之后,他连药箱都没有打开便默默跪在了一边。

周同并不打算为难医官,他随手撕开信封之后,从里面抽出来一叠信纸展了开来,纸上的字迹娟秀挺拔,由此不难看出素娥的性格一定也是软中带硬柔中带刚。

书信很长,读着读着周同的脸色便忽然开始变得煞白。待到看完,他把信纸随手一抛,转而拎起了卫世超的衣领。

眼下的卫世超最多只是一息尚存,此刻被周同勒住了衣领,他的眼睛立时上翻。周同却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大力摇晃起卫世超:“周叔、刘叔、宋叔还有我爹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此言一出进阶哗然,不仅是场中的宾客面面相觑,场外的军士也也都是一脸的茫然和不信。

卫世超的喉咙咯咯两声。周同便一把把他甩开老远,接着他又快步走了过去,抬脚便朝卫世超的肚子上踢了下去。卫世超的身子弓如大虾,周同才又喝问他道:“你一直说是周叔把素娥托付给你了,可原来他根本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根本就是垂涎素娥的美色!你这丧心病狂的魔鬼!我打死你!”

此时的温衡已经捡起了地上散落的书信,他把信纸交给曹斌之后,便又来这边儿劝慰周同:“就算你不动手他也已经活不成了,为这样的人弄脏了手不值得。”

周同倒是十分听劝,闻言便不再继续殴打卫世超,转而来到素娥身边,拉着素娥的小手哀哀痛哭。哭着哭着他又忽然站了起来,冲着医官大声喊道:“素娥还活着,她还没死你快来救她,她的手指刚刚还动来着!”

医官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军您有所不知,新死之人的手脚确实偶尔会有抽搐,那也只是因为人没死透罢了,不信您摸摸夫人的手腕。夫人的脉搏已经没了,她确实已经去了。将军,节哀吧。”

两人说话的工夫曹斌已经看完了书信。他把书信递给了袁杰,转向一旁的温衡叹道:“这个周素娥倒真是个奇女子,为了查清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她不惜委身仇人,又在查明真相之后把找到的黑账账簿作为证据交给了朋友,只可惜事情败露,朋友也遭追杀生死不明,为了不让仇人逍遥法外,她终于决定当众和仇人一同自尽,并用自己的死作为证据,检举卫世超杀良冒功、佣兵养寇、残害忠良、监守自盗这四桩大罪。”

温衡的眼睛越眯越细。

他一直以为自己始终超然物外,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改变何劲的人生,却没想到,正是由于他的暗中谋划才打乱了周素娥的复仇计划,也正因如此她才不得已选择与仇人同归于尽。

这么说岂不是他害了她?哦不,是他害了她们母子?

曹斌正和温衡说话,却见温衡忽然又冲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顾忌,探出手指按在素娥的腕上为她诊脉。

看得袁杰不由皱眉,向着曹斌出言询问:“诚杰兄,你这位朋友不是开茶楼的吗。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曹斌也不知道温衡此时在想什么,听见袁杰询问便随口解释:“温贤弟的师傅也是有名的神医,或许他是想看看周氏是否还有救吧?”

袁杰蹙眉点了点头,算是不打算继续在做追问,眼下已经真相大白,他们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于是便想向曹斌告辞,正要说话时,便见温衡再次起身,从旁边扯过来一扇屏风挡在素娥与众人之间。

“医官,带着你的药箱过来帮忙!”

他的声音待有一种不容忍辩驳的威严气势,医官赶忙带着药箱走了过去,才过屏风他便大吃一惊,因为所有人都听出他声音中的惊恐:“你……你……不可不可……这么做怕是要遭报应的呀!”

温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放心,周氏确实已经死了,你若不信就把刀给我,真有报应就叫我来遭好了!”

曹斌和袁杰面面相觑,既然周氏已经死了,那他们究竟在屏风后面要做什么?

回答他们的是屏风上的一片殷红。

大部分人还不明白温衡在做什么,可有的人已经隐约猜到了真相。只是这真相太过惊人,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包括外面的亲军在内,整座大厅没人发出半点儿声音。

良久,屏风被人一脚踹开,浑身是血的温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在他手里正有一个紫色的小人儿安静躺着。

惊呼声中,已经有人开始叹息。温衡的眼中似有泪水,他把那幼儿托在掌心,左手抡起打在孩子的屁股上。

下一刻,嘹亮的哭声响彻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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