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所谓真相

曹斌的马车行至北市的时候特意在清风楼前停了一下,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温衡便笑着与他拱手告辞。

“有劳诚杰兄送我回家,结案之后别忘了来我这里喝茶。”

曹斌一听就不愿意了,啧了一声不悦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怎么着,案子要是不结,我还不能到你这里来喝茶了?”

温衡闻言哈哈一笑:“你当然随时都可以来,结案与否只关乎你是否需要结账。”

曹斌被他说的一怔,温衡见状便又补了一句:“新到了一批武夷山的岩茶,数量不多,价格不菲。”

温衡说完转身便走,哈哈笑着迈步走进了清风楼里。马车里的曹斌欲言又止,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眼下的案子破的蹊跷,而且温衡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可车厢的围板是何劲一早交上来的,细犬则是从猎苑借过来的,他们最终也是跟着细犬才寻到了王万志家,即便何劲并不可靠,可细犬总不会与人串通。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马车缓缓驶离了北市,曹斌的思绪也逐渐回到了案子本身——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极有可能是王万志与人合谋绑架了红芙,根据崔凯之前的说法,他确实在袁府后园与自称红芙的女子私下约会甚是投缘,然后才相约私奔,只不过他最后不仅苦等无果,反倒落得被官府羁押。

温衡便以此推断是有人暗中假扮红芙与崔凯私会,目的就是让自己路出马脚,好替王万志做替罪羊。如今王万志和他的小厮王福业已到案,可那个假扮红芙的女子又是何人?

想到此处,曹斌不由长叹一声,只盼望何劲和顾城早点儿找到红芙的下落,也好让这案子早些了结。

曹斌的心里确实很急,却没想到他的马车才刚在府衙门前缓缓停下,马上就有袁府的下人追了上来。

来人是袁杰的小厮名叫袁山,曹斌前脚才一下车,他马上便把两张纸条递给了曹斌:“曹大人容禀,小的是袁府的小厮名叫袁山,奉主母之命特来给您送证据的。”

曹斌接过纸条一看,只见其中一张皱巴巴的,上面写着一首小诗,正是此案中曾多次被人提及的那张从马车上丢给崔凯的字条,难怪他一直没有看到,想不到竟在王氏的手里。另一张纸上写的则是女戒中的一段,只是最后的地方有个落款,写着青莲的名字。

两张字条上的内容简直可说是毫无干系,可曹斌却一眼看出两张纸条却是出自一人之手。

曹斌看完便把纸条收进了袖中,同时询问袁山:“这字条是从哪里来的?你家主母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袁山闻言连连摇头:“纸条是温先生带过来的,我家主母也是根据他的指示暗中调查,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一张与之笔迹相同的字条,便命小的赶紧给您送过来了。主母只说请大人秉公办理便好,王万志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用看任何人的面子。”

曹斌闻言点了点头,打发走了袁山之后,他便又再次眯起了眼睛——怎么这次又是温衡,难道他竟把一切都料在了前头?

枉我曹斌还一直把他当做忘年好友,想不到他竟然在背地里的算计老夫!真是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在北市的清风楼里,温衡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谢峰一见便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又忘了跟哪个老相好的约会了?要不怎么老有人在背地里骂你呢。”

温衡揉了揉鼻子,很不屑的翻了谢峰一眼:“你懂什么,打喷嚏讲究的是一想二骂三念叨,我打这一下只能说明有人想我罢了。”

谢峰双臂抱胸做冷眼状:“你上次还说是一骂二想,怎么这次又变成一想二骂了,我看你就是死鸭子嘴硬。算了算了,不管是骂你还是想你,你先把账给我结了,找雷老头刻那块破木板子可是花了我十两银子呢!”

温衡一怔:“十两?上次不是还只要五两吗,怎么这次翻了一番?”

谢峰听温衡这么一说,眼神马上便哀怨了起来:“人家一直都是五两,可你上次忘了给人家结账,人家可不就找我要了!”

“啊?还有这事儿?”温衡把十两银子丢给谢峰,想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不对呀,这次要不是等着雕板急用我也不会让你去找雷老头的,他的手艺确实不错,可手艺再好他也是个打棺材的,我什时候还去找他买过东西?你怕是被他给骗了吧?”

谢峰的动作陡然一滞,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温衡的话令他难以置信:“不是吧……我看那老头一脸的忠厚,怎么会骗人呢!”

温衡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便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道:“你也不想想雷家的人现在活着的还剩几个,雷老头要真是个良善之人,只怕早就被仇家抓到给灭口了。没事儿没事儿,十两银子就当给你买个教训,很值得啦。”

谢峰心里越想越且,温衡越是安慰他的心里就越是难过:“不行,不能便宜了那老东西,我这就去找他!”

温衡幽幽叹了口气:“找什么找啊,你想让全洛阳的人都知道你在他那里买了一块假雕板吗?他既然敢骗你自然就是吃定你不敢去找他的麻烦,这次就当长教训吧,以后出门多留几个心眼也就是了。”

谢峰在心里尤自不服:“那老东西的手艺就那么好吗,你就不怕王万志看出那块雕板是伪造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根本没人在意那块木板是不是从王万志的车上掉下来的,因为那原本就只是个引子,一个让何进可以光明正大冲进王万志家里的引子。真正重要的是,红芙如今确实还活着,而种种迹象又全都表明王万志才是杀害青莲的真凶,只要找到这些证据,谁又会在意一块木板是真是假呢。”

温衡的解释还算透彻,算是解开了谢峰心里的那些疑惑:“所以,是青莲在假冒红芙小姐跟崔凯在后园相约私奔,好让崔凯做王万志的替罪羊?然后王万志又杀了青莲,既可以让她的尸体冒充红芙好让官府放弃寻找,又可以杀人灭口,简直就是一箭三雕呀。”

说着说着,谢峰忽然又冒出了疑惑:“照这么说来,这个计划简直完美,只要他们逃出洛阳只怕就没人能再找到他们,而且他们明明已经乘船走了,怎么最后又跑回城里去了呢?”

温衡给自己倒上了茶水,看着水面上的一片茶叶轻轻勾起了嘴角:“每年中元节前后,转运司衙门都会在河道上设卡盘查往来的船只,一旦查到走私盐铁的全都会被处以极刑。我想他们大概是遇到了转运司哨卡,因为心虚才又跑了回来。”

谢峰不禁一拍大腿:“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吧?”

温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抬手把温热的茶水送入口中。

谢峰碎碎念了半晌,然后又向温衡问到:“红芙不是就在王万志家里藏着呢吗,干嘛又说她是在逃跑的路上落水了呢?难道是袁大人不想要这个女儿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颇为惋惜,仿佛是在埋怨袁大人没把自己不要的女儿送给他似的。

温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起身来到窗前,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他忽然冒出来一句感慨:“是呀,马上就是中元节了呢。”

一天之后,在城外搜寻队伍传回了消息,说是红芙小姐落水之后被城外的百姓偶然救下,直到昨天才刚刚醒转,向村民说出自己的身世之后,好心的村民不敢怠慢,赶忙报官,正好遇到搜寻队伍,袁府的家人过去一看果然正是红芙小姐。

经她指认,正是王万志以私奔之名诱骗了青莲,其真正的目标其实正是红芙本人,她知道实情之后便拼命反抗,终因力竭而失足落水。之后的事情她便一概不知了。

得到她的口供之后,宪司衙门马上把王万志收监入狱打入死牢,而原本的死囚崔凯也因而改判无罪释放,由家人带走之后好生调养去了。

“城里已经都传开了,说那红芙小姐是一位贞洁烈女,顾大人也不再要求退婚,听说红芙小姐和顾公子的婚事还会照常举行,只是红芙小姐的身子还未康复,所以婚期会往后再拖一拖。”

何劲说完这些之后,便有些落寞的不再言语,默默打开身边的食盒,露出来里面的两块豆腐:“这是崔琦自己磨的豆腐,请我带来给您算是谢礼。原本是该崔琦自己来的,可他说自己曾经顶撞过您就没好意思自己过来。”

温衡确实没想到崔琦的谢礼竟是好大的一块豆腐,下意识的扬了扬眉毛,何劲以为温衡会嫌弃,便赶忙补充道:“我知道您平时什么不缺,所以特意没让他们准备礼物,免得惹您笑话……您别生气,要是不满意的话,我回去……”

何劲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温衡伸出勺子在豆腐块上舀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脸上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新做出来的豆腐就是好吃,不错不错,小峰,去把豆腐拿到厨房,叫他们变着花样的做一桌出来。”

谢峰端着豆腐很是不屑,撇着嘴向何劲说道:“人都给你救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拉着个驴脸给谁看呢。”

何劲幽幽叹了口气:“崔家和我都是打心眼里面感谢二位,要不是你们出手相助,谁会相信五郎那还是冤枉的,我听说您还去牢里关照过他,要不是您,那孩子怕是早就死在牢里面了。”

谢峰闻言哼了一声:“既然知道那还唉声叹气的干嘛。”

“那孩子在牢里受了些伤,大夫说会落下残疾,这辈子怕是都和笔墨无缘了。”

何劲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温衡上次就知道崔凯受了拶指的刑罚,所以闻言也不意外。

“如果崔凯安守本分他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这次就权当受个教训吧。”

温衡说完,便从茶桌后面起身离开。谢峰也端着豆腐出了茶室。只留下何劲一个人坐在茶室里不知所措。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温衡和谢峰又不分先后的回到了茶室,只是谢峰的手里少了豆腐,而温衡的手里却多了张字条。

他把字条递给何劲:“你们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一个姓江的郎中,他或许能有办法治好崔凯的手指。”

“当真?!”何劲一把抓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的是一个自己从没听过的地名,想来这位郎中一定是个隐士高人,而隐士高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否则也不用去隐世了。何劲担心这位高人会拒绝自己,当即脱口问道:“我们这样去贸然找他……他不会不会拒绝我们啊?”

温衡闻言当下一怔,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笑着嘱咐何劲说道:“去之前记得带两只烧鸡,只要烧鸡足够好吃,死人他也能给你救成活的。”

何劲闻言赶忙起身谢过温衡,连食盒也不拿便狂奔出了清风楼。待他走后,谢峰转头看向温衡:“你就这么放心让他们去找师爷?”

温衡的嘴角笑容放大:“你师爷只爱吃鸡又不吃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中秋就快到了,也该让他回来吃个团圆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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