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瞪口呆之余，我把昨天的经历告知了老牛。
老牛听完沉默了好久，这一堆突如其来的信息足够他消化好半天了。
他倒不是不相信，而是要花时间去理解。因为常年和我们合作，多古怪的事都见过，老牛对我的经历绝对是相信的。但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想象力还不够丰富。
“所以这个周梦儿，不是，我是说，这个妖怪，是个大虫子？”
“反正我们是亲眼看到的。”
“李小牧跟她是同类？也是大虫子？”
“同类是同类，但他没有变成那么大的虫子。”
老牛有些纳闷。这也正常，自然界大多数生物虽然有雌雄之分，但总体来说彼此形态都类似。雌体既然是大虫子，雄体理论上也应该一样。
他转而又问：“你们没能杀死那个妖怪？”
“没有，不过它受了重伤，应该活不了多久了。等到我师哥回来，我们会想办法。”
“那我这边呢？你看还有没有必要留在Y省？”
“拜托，您老是警察，是总指挥。您自己判断啊。”
老牛长叹一声，突然莫名其妙说起别的，“……不瞒你啊，林辰。其实干完这件案子，我就想退休了。”
“怎么？”
刚问出口，我却想明白了。老牛本就到了退休年纪，要不是局里缺人手，他不会顶着指导顾问的头衔继续工作。如今膝下有了孙女，他恐怕早就想退下来安享晚年了吧。
老牛却解释道：“你知道为什么但凡社会上出现了凶杀案，我们一般不会对外公布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撒谎。”
我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话？
老牛大概想象得出我在电话这头的表情，严肃说道：“你别笑，我说的是实话。用那些诗人的话来说，我们要为普天下的老百姓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们之所以不经常公布这个社会的犯罪事迹，就是要不断地告诉百姓们，这个世界很安全。我工作了大半辈子，对人性再了解不过了。人类就是这样，都缺乏安全感。只有治安好了，有了安全感了，人们才会安安心心上班上学，社会生产才能有序进行。”
老牛这番话颇有些哲学高度，我只能默默受教。
“但现实情况呢？你知道报警中心每天接到多少报警电话？你知道我们国家平均每天发生多少犯罪事件？国外也一样，全世界各个国家，警力配置永远比不上犯罪数据。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并不安全！”老牛有些激动，“可我们能把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大众吗？不能！为什么我们国家要求警察上岗之前必须经受一定程度的心理培训？就是因为我们要去面对的，是这个真实的世界。而那个谎言编织出来的网，会将普通百姓与真实世界隔绝开来。身处其中，你会觉得一切安好，都还不错。但你我这样的人，是站在外面的，是必须为了大家站岗的。”
我多少被老牛这番话触动，颇多感慨。
的确如此，就像这次的事件，我总不能对外界宣布：在我们C市城南的一座高山洞窟里，有一条将近一百米的大虫子在兴风作浪吧？
直到今天，C市的人们也不知道，就在几个月前，几名大学生被残忍剥去了全身所有皮肤。
世界还在麻木前进，社会还在机械运转，人们能够安居乐业，已经是万幸的结局。
我和老牛都谈不上是什么英雄，不过是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罢了。但这样的工作，终归是会疲倦的，是会让你忍不住想伸个懒腰说一声“真他娘的累”的。
老牛累了大半辈子，他想休息，那是情有可原的。以至于他累到不肯自我思考，反而征询我的意见。
“行，我支持你。”我在电话里说道：“这样吧，你这几天在Y省先查查那个失踪的周家妹妹的事。过几天等我养好了伤，我也去Y省。”
“那杜威那边？”
“有我师姐在，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好，保持联系。”
说完，老牛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沉默了好久。小川见我不说话，主动为我削了个苹果。
“师爷，又遇上啥麻烦事了？”
我接过水果，咬了一口，摇头说道：“……还好。可能下周要去趟Y省。”
“哦？那边我倒挺熟，当年打工，去那边呆了有半年时间。”
我白他一眼，“熟又怎么样？我可雇不起你当向导。”
小川咧嘴一笑，“真要去Y省，我可以免费给你当导游。不过嘛，你稍等一下，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问问学院的意见。”
说罢，也不管我的看法，他起身出门打电话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无奈一笑。
紧接着又想起，还要回莺哥一个电话。这时正好是下午三点，他或许有空。
电话拨通后，师姐清脆的声音响起：“师弟，怎么回事？昨天莺哥给你
打了三通电话都没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只好又重复一遍昨天的遭遇，接着问道：“……情况就是这样，你们那边呢？”
师姐叹口气，“我们这边嘛……不好不坏。蓝派的掌门已经答应放人，但有条件。这件事你暂时不必操心，我会处理。关键是你们那边……哎，原来如此，周梦儿果然是癸女。”
“果然？师姐你一早就知道？”
“不是知道，”师姐纠正我，“是猜到。当初听你说了周梦儿和李小牧的异常，我就怀疑她可能是癸女。你刚才说，白师祖让你暂时不要将癸女赶尽杀绝，这是对的。我再提醒你一遍，癸女不是妖灵，而是……哎，算了，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反正你记得，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后续等我回来再处理。”
“明白。”
“不说这个。你跟小川在医院还要休养几天？”
“师姐你也认识小川？”
“废话。大名鼎鼎的问天蜘蛛，我怎么会没听说过。别说他的身份了，就是他们问天学院里，还有我几个老熟人呢。”
“师姐你真牛。”我由衷赞叹，却也对这城府颇深的师姐感到畏惧。
“少拍马屁。”师姐严肃说道：“我的意见，你跟小川伤愈后迅速行动，还有一件事等着你们去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