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67

树影微斜,石潭处场景并不清晰。

山雀表情又惊又惧,伸出的手臂依旧颤抖。

裴瑜以为她要再次劝阻,眉头轻皱,片刻抬头笑道:“我心中有数,会处理好南陵池和他的关系。你呀,且安心就好。”

山雀一个劲摇头,再指向潭水:“不是,你快看哪里。”

裴瑜微怔,才顺其指尖朝下看去。树影遮蔽着,光线晦暗,隐约可见宸扬身影。

她左右望了望,仍瞧不出什么异常,喃喃问:“身高,长相,是宸扬没错。”

山雀‘诶呀’了声,急得跺脚:“气息,你仔细看气息。”拨开树枝,引领她视线,“你曾说过潭水含百年灵气,是调养修炼的极佳之品。但是你看,潭池周围黑雾不散,哪有灵气的影子?”

裴瑜听罢,再次倾身望去,眸子一颤,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山雀所言无错,这潭水确实古怪。若放在往常,应是灵力胜于雾气才对,只有这样方能起到缓和伤口,提高修为之用。而现在,黑雾却如细网缠绕,将灵气死死压于水下。

如此情况,竟像有人可以为之。

这到底...怎么回事。

裴瑜蹙眉,手指轻动便有光晕化为锦鲤,悉数往石潭去。

游鱼飞奔而下,径直要奔赴宸扬身侧,似有光芒大甚,将彻底贯穿黑雾。

恰时,似有剑光而来。游鱼离石潭仅剩一寸,顷刻,竟忽地散去。

裴瑜只感到腕部一痛,来不及反应,已被迫收回术法。她赶忙向下看,手捂伤处,难掩眸间忧色。

石潭雾气散去些,水面折射的光愈加明朗。

宸扬眉头舒展许多,有灵力上涌,隐隐泛起波澜。

她这才安心,双肩颓然,长舒一气靠在树干上,抬手擦拭汗水。

山雀握住枝干,边探头瞧边道:“诶,刚才那蓝光怎么回事?”

裴瑜垂眸,轻拂过腕部伤痕,指尖蜷缩:“剑气...”咬唇,声音迟缓,“应是被他特意留下的。”

他?

山雀歪头想了想,正欲张口询问。

裴瑜却起身,背对向她:“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了。”话落时转眸,笑容难藏疲惫。

山雀微怔,手下意思摸索后颈,别开视线:“好,好吧。你早点休息,可是...”抬头,看向她眼睛,“千万要记得我提醒。”

裴瑜:“嗯。”扬唇扯出笑。

她便也不好再劝,复叮嘱几句后,才挥手离开。

枝叶晃动,鸟儿飞向天际,风吹来,引得落羽旋转。

裴瑜独自坐了会,指尖撩起耳畔乱发,左脚踏出,随及跳下枝干。

足尖落于草地,留下浅薄印记。她双手背后,轻巧迈向前方。

阳光倾斜,在潭边留下倒影。

宸扬指尖拂过波纹,待转化最后丝灵气,才眉头舒展,逐渐睁开凤眸。

“好些了吗?”

恰时,传来话音,面前被阴影遮挡,

他抬头看,表情一瞬空白,匆忙颔首就想迈出水中,可刚抬起膝盖,又想到什么,板脸佯装镇定:“转过去。”

裴瑜歪头,耳畔发辫晃动:“为何?”想了想,指尖轻点脸颊,“莫不是你...害羞了?”

话落,场面一静。

宸扬下额昂起,耳尖隐见红晕。没等半刻,他已冷着脸拂袖起身,长袍上掀而落,忽地掀起水花。

裴瑜虽抬手遮挡,却仍被打湿袖角。她悻悻垂臂,以衣袖遮挡腕部伤处,佯装抱怨:“就开句玩笑话,干嘛如此认真。”

宸扬额角抽了抽,昂起头,没有接话。

裴瑜垫脚朝他身边去,足尖踩着青石,一蹦一跳:“说话生气,玩笑也生气。都怪你平日老板脸,才让那些小妖精害怕。”

她说得无意,难明确其中情绪。

宸扬一怔,喉结上下滑动,转眸,佯装随意问:“...你也如此觉得?”声音极轻,几乎融入风里。

裴瑜只顾观察水面,没听仔细:“什么。”

他绷紧下颚,忽地别看眼神:“害怕又如何,我本就不屑于那些宵小之徒。”

裴瑜撇唇做鬼脸,附和着嘟囔:“嗯,嗯。放眼世间,唯独你最厉害。”调侃说,分明是打趣语气。

他却缓和神色,轻咳两声,缓步上前去:“你,在看什么。”

潭水清澈,已然看不清旁余气息。偶尔树叶飘落,落于水面如小舟一艘。

裴瑜起身挡住他视线,莞尔摆手道:“没有,只感慨落叶稍多了些,打扫会更加麻烦。”抿唇,佯装惋惜神色,右手却藏于背后,指尖轻动,借机以术法探查。

可光晕探入池水,顷刻间便与灵力相融,丝毫找不到剑气痕迹。

手腕处的痛感还十分明显,即使她记忆偏差,也能确认之前情况为真。

难道剑气没有藏在水中?可到底是谁要如此做,又究竟有何用意...

裴瑜沉眸深思,表情看起来愈加凝重。

片刻,似听见轻哼。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去。

宸扬抱手于胸前,凝眸向落叶:“万物衰败皆如常。”侧目,语气似又安慰,“既然如此,便无需因此感伤。”

裴瑜心间温暖,正欲说些附和的话。

他却拂袖,傲然道:“不过潭水清澈,若沾染脏污未免可惜。你若实在难过,我帮上一帮自是无妨。”

裴瑜垂眸笑,又轻咳两声,指节磨搓下颚,佯装思考模样。

半晌,仍未回应。

宸扬头昂得更高些,手指轻敲臂膀,等了等,终忍不住偷瞄她反应。

偏不巧,裴瑜似要抬首。

他表情一滞,赶忙收回视线。

“好。”

裴瑜足尖点地,暗自将落叶归于一处,大喇喇地请求,“如此就劳烦你啦。”

她脸颊侵染笑意,长睫如小扇重叠,眉宇间神色比阳光璀璨。

雾气散去,阳光更明朗些。

宸扬轻哼了声,沉眸,随及拂袖而去。

恰时,有狂风呼啸而来,在水面上空成旋,落叶瞬间扬起,纷纷洒洒悬浮天际。

裴瑜惊得挪不开眼,撩起耳畔乱发,怔然抬头望去。

落叶漫天,像秋日特定的雪。晨光穿过缝隙而来,柔软得亲吻唇畔。

她愣神,恍然伸出手去,指尖浸于风,掌心迎接落叶。

宸扬侧目看她,长睫遮掩眸中温柔,薄唇轻抿,手臂再抬高些。

落叶随及飞舞着,在林间拼凑成各种图案。有游鱼欢快穿梭其中,似乎沉溺于秋色。

宸扬勾唇,指尖猛然挺直,术法一瞬间释放。

雾气顺势凝聚成线,像在操控木偶般,随意组合树叶形状。那抹黄缩起又涨大,不断向高处攀升,如同烟火绽放的前期。

裴瑜已猜出他想,微微昂首,期待着最后一瞬的艳丽。

恰时,似有‘叮’的声响。

落叶随及停住,颤抖着,像在挣脱某物。

她微怔,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凌厉中似有潮湿,正如水底剑气一般。

她忽然想起宸扬紧蹙的眉头,心随及纠起,赶忙回头看去。

果真,对上他深沉眼神。

宸扬下颚紧绷,眉宇间神色极其压抑,片刻,将手掩与袖中。他继而转身,毫不理会身后枯叶垂落。

深黄还没来得及绽放,衰败得,在地面堆叠小小一层。

裴瑜心忽然纠起,下意识伸手想拦:“宸,宸扬...”

他只沉声道:“随意打扫罢。”侧目,神色似是不耐,“别跟过来。”

裴瑜眸子一颤,瞬间停住脚步,细眉蹙起:“是因为刚才的气息,对吧。”急促得,视线停在他背影。

他并未回答,仍大步朝前去。

没多久,只传来‘砰’的声响。竹门被关上,惊起游鱼一片。

裴瑜独自站立许久,才挪动双腿走近巨木,转眸看向满地落叶。

经过数月相处,她深知宸扬修为高深,倘若放在平时,方才的烟花戏法根本不会失败。

她蹙眉,咬破指尖朝下探去。

鲜血低落于枯叶,可还未残留半刻,又如风般消失。某种熟悉的力量闪过一瞬,再次难寻踪影。

她蹙眉愈深,但无论再怎么尝试,依旧无法得到回应,仿佛一起只是错觉...

裴瑜站立许久,半晌,拂袖招来纸笔,轻咬着笔杆,认真写道:“初秋时,在竹屋另有气息,与天神屏障不同。或来于...”

书到此处,笔尖停留纸上。待晨光藏于云雾,仍未落下字迹。

风吹来,恰有日月交替之势。

她忽地咬牙,终于落笔,匆忙写几个字,又飞快转身离开。

纸张悬浮半空中,隐约可见‘钟离’二字,那痕迹还未留存多久,便于纸笔一同消散。

天边,已是星辰点缀夜幕。

之后几日,倒平静得如往常相似。

南陵池外没有动静,锦衣亦没有再上门提出要宸扬离开的请求。

后者却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内,或整日沉思,鲜少有独处时候。

过得久,也会深感无趣。

裴瑜托腮坐于案前,随意翻动面前书卷,指尖磨搓页脚,却读不进一个字来。

这本书还是以前托青平从凡间所带,这几日翻看多次,仍无法看到结局。

正如她满门心思,却连个倾诉之人也没有。

山雀不知跑到哪里,宸扬又不是个主动说话的人。疑问不断交杂,像雪球愈滚愈大,几乎快压断理智。

裴瑜抿唇,猛然合上书本,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她憋得实在难受,有些话必须问出口,无论是天神屏障,还是不容忽视的气息。

越坚定,心愈跳愈快。

她心中只有他身影,再顾不得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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