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68

裴瑜心跳如雷,越走进竹屋,便愈加紧张。她阖眸深呼吸,脚步却骤然停在门口。

脑海闪过万千思绪,一次比一次困扰。

为何钟离气息会出现此处,又为何不与屏障相融。

宸扬本身为魔族,怎能次次出入屏障,丝毫没受到阻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晌,好奇冲破牢笼。

裴瑜咬唇,指节蜷缩着,终于伸出手去。

可还未等触碰门扉,却听见‘吱’的声响。

她眸子一颤,快速将手背在身后,挺直腰脊,眼神难掩紧张。

即刻,门被打开,露出双墨玄武靴。

宸扬手撑木框,侧目时,神色被灯光渲染,看着十分严肃。

他下颚昂起,沉声问:“你来做什么?”声音低哑,像在压抑怒火。

裴瑜愣住,笑容僵在唇角,一时忘记该如何作答。

片刻,依旧沉默。

宸扬表情阴郁难耐,好似从暗处走来的厉鬼,陌生到可怕。

裴瑜怔怔看他,嘴唇轻颤,竟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云层拂过,偏不巧遮挡月光。

她下意识吞咽吐沫,仍倔强得盯向对面:“雷伤,好些了吗?”

对面似是一怔,却并未做以回答。

半晌,云层飘逸而过,场景变得明朗了些。

宸扬侧身,从暗处露出表情,眸色隐藏温柔:“嗯。”话落,又欲关门回屋。

裴瑜快速上前半步,用手抵住门:“既然如此,我们就聊一聊,好不好?”紧盯着他,未敢错过丝毫动静。

月色中,她目光十分专注,像藏于月色的玉。

宸扬愣了愣,竟再难说出拒绝之言,将手掩于袖中,侧目道:“既然你强求,那便随你意愿。”

他说完便向前走,足尖刚抬起,动作就是一顿,片刻,又无事般得补充说,“还愣着干嘛,上前带路。”

裴瑜眸现担忧,听罢忙答了声好,就转身走向潭水,提眉间关切看向身后的他。

银光朦胧,衬得他侧颜孤傲,清冷却让人心疼。

他偏偏是个火爆脾气,竟也会露出如此表情...

裴瑜难以挪开目光,脚步逐渐变缓。

宸扬偏巧转眸,正对上望来视线,微愣,蹙眉道:“专心些,摔倒没人扶你。”话虽如此说,却转步将她护在内侧。

裴瑜抬头看向他侧颜,心中似拥暖玉,轻声回了句好。

至此便一路无话,潭水中印出月亮。

裴瑜四处看看,选了处干净地方,指尖轻点,游鱼晃动长尾而来,似明灯与星辰相应。

她合膝坐下,双手垫在纱裙,咬唇间,下意识磨搓布料。

片刻,身边有阴影遮挡。

她一怔,腰脊紧绷,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宸扬环手而坐,侧目望向潭水涟漪:“有什么话,现在就说罢。”

他许是心情不好,脸色愈显阴沉,任由寒霜侵染肩膀。

裴瑜掌心生出汗水,将裙摆拽得更紧,片刻,忽而抬眸笑道:“我们从认识到现在,还未好好的互相介绍吧。”微微侧目,耳畔发辫轻晃。

宸扬眯眸,下颚昂得更高,一时并未接话。

裴瑜仍未放弃,掌心蹭过腿边,扬臂伸出手去:“我曾靠天神之力修炼人形,至此便一直守护南陵池,三百年间从未离开。”

白皙指尖落于空气,半晌没有回应。

她望向他双眼,足尖点地,身体再次靠近。

月光洒来,映衬她侧颜温柔,长睫沾染银辉,像飞舞在夜空的蝶。

宸扬怔怔看去,愣神间,呼吸竟被剥夺。他指尖按压臂膀,勉强克制相握的冲动,眸间难掩眷恋:“我...”启唇,声音异常沙哑。

恰时,脑海再次响起心魔话音,高低起伏,好似细丝转件心脏。

“即使说出实情又如何?她已心属钟离,怎可再顾及到你?”

“往事早已过去,你现在只是肮脏不堪的魔...若她知道真相,定会对你厌恶不已。”

宸扬忽地攥拳,正欲驳斥心魔言论。

可话音却贴在耳畔,语气挑衅:“想不想试试,让那双眼睛充斥失望的感觉,一定非常美味罢。”

他嘴唇僵住,视线落在裴瑜侧颜,脑海竟浮现她难过模样,是抿唇,抽泣,继而转身离开。

幻境中的身影没有留恋,脚步决绝,径直朝钟离走去,仿佛从开始就注定这般。她驻足在那人身侧,回头看来,目光似有恨意。

漫天黑暗疯狂侵蚀,大片游鱼消散而去,幻境中再没有光亮。

裴瑜站在迷雾中愤然看来,双眸漆黑如尘,似道不尽咒骂之言。

而那双眼睛,原本没有这样。

她应该是开心的,大胆去过想要的生活。至于过往真相如何,也就没那么重要罢。

宸扬紧咬后牙,半晌,终于松开五指。他似垂首轻笑了声,再抬头时,双眸已无情绪:“所以呢,你想知道什么。”

月色倾斜,更衬托他神情冷漠。

裴瑜笑容僵在唇角,声线颤抖着:“喜好,或过去的事。我们...总要互相了解的。”眉梢压低,眼神几乎恳切。

宸扬心口沉闷,薄唇紧抿成线,低哑道:“我身来为魔,没什么好了解。”说罢起身,袍尾浸染水中。

“古栈桥呢?”

裴瑜攥拳,紧盯他背影,“三百年前,你可有去过古栈桥?”胸口大幅度起伏,疑问如炮竹般迸发,“为何你能在竹屋进出自如,丝毫不受屏障影响?这些,你必须给我个答案。”

她小臂用力紧绷,眼眶泛红,呼吸都带着紧张。

片刻,只能听见风声。

宸扬仍背对她,身影笔直如松,似乎并没有听见质问。

裴瑜咬唇,继而上前半步,尽量缓和表情,想伸手触碰他肩膀:“和我说说,好不好?”

哪怕结果不为她所想,只要多了解对方一些,都会是开心的。就像握住细线的孩童,再不用担心风筝飘远。

近些,再近些罢...

她屏住呼吸,下意识放轻动作,身体更靠近他。

偏不巧,宸扬侧目看来,剑眉微蹙,竟像充斥不耐:“你当真想知道。”喑哑得,眼神藏于夜色。

裴瑜依旧欢喜,点了点头,更觉唇间干涩。

他嗤笑了声,长袖下拳头紧握,语气冷漠至极:“古栈桥怨气甚重,乃魔族修炼场所。”继而昂首,薄唇无意识下撇,“至于这屏障,想必是哪里出了错,竟连敌我都不分。”

裴瑜动作僵住,指尖仍攥紧衣襟,根本无法理会其他。

外面似传来动静,熙熙攘攘,隐约能听见几句怒骂。

有石子砸入,滚了几番,偏巧落在他脚旁。

宸扬睥睨一眼,眉宇间隐藏讥讽,随及转身,径直提步而去:“我既回答完,想必也不用留下。”侧目,双眸深沉如渊,“你且安心想着那位钟离上神,莫要再关怀旁人。”

话落,他已将身形掩入阴影。

裴瑜下意识想追去,足尖抬起,却迟疑得顿在原地,半晌,终是遗憾落下。

她垂首而立,发辫摇晃着,脸上不见丝毫表情。

恰风吹来,卷得树叶哗啦一阵响。

外面声响似更喧嚣了些,应是没得到回应,抱怨夹杂怒骂,后句赛前句难听。

裴瑜双肩轻颤,许久吐出了句:“看吧,早说莫要去问。”扬唇笑,眼角却隐现泪光,“不过幸好...他没猜出我心思,也不算丢人。”

她自我安慰片刻,心里仍愈加难过,只得耸肩深呼吸,才勉强压住哽咽。

夜很静,屏障外乱哄哄一团。

裴瑜独自冷静许久,又抬袖擦拭眼角,便欲回屋子里坐。她无心理会外面纷争,只当是那些小妖精玩闹,无心发出的动静。

没想到刚走两步,额间却感疼痛。

裴瑜暗呼了声,指尖揉搓额角,四下瞧了瞧,却没看见人。

她心情本就不爽,如此闹腾,便更加抑郁,皱着眉,一路寻声响处走,心想:这小妖精真闹腾,夜时天黑还没有歇。

越靠近屏障,怒骂声更强,有碎石纷拥砸入,在金光边缘堆叠成线。

裴瑜于阴影处驻足,还未抬头去看,话已出口:“闹什么。都不知这是要紧地方?”胸怀恼意,语气愈加直冲。

话落,就有人回:“呵,不就是偷藏魔族的境域,至于说得这般好听。”分辨着声音,应当年岁尚轻。

裴瑜蹙眉,觉得额角更痛了些,耐着性子想再劝两句。

谁知对方却比她激动,拿起石头又要扔:“将魔族赶走,还我南陵池太平!”

火光忽地闪过,将面前场景照得通亮。

裴瑜忙眯眼避开,待适应些许,才再看向前方,眸子一怔,眸间不耐被震惊所替。

这屏障之外,竟围满妖精。他们皆出身不同,但面上表情出奇相似,是藏在胆怯之下的愤怒。

他们手举火把,妖火竟赛过月光,掌中握着石子,愤愤附和着:“赶走魔族,还我南陵池太平!”

后又喊几声,一句比一句高。

天神屏障可挡尽数妖邪,他们即使再愤怒,也只能站在边外投以石子而已。

裴瑜明知如此,心尖仍感受到恐惧。似那怒火即将冲破束缚,如巨掌般,将掐住她咽喉。

这刻,她才算明白山雀叮嘱所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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