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畔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元一每日都咏诵经文，双手拂过佛珠，神情虔诚。
云清则老去缠宸扬，问东问西的，好似什么事都抱有好奇。
外界自不敌山洞安稳，没有储备粮食，也无法遮挡风雨。幸好天火之灾停歇，左右还有喘息的机会。
只是...饥饿仍成为无法解决的问题。
阳光钻出云层，空气中浮动尘灰。
云清抱住猫，蹲身拨弄草叶：“哥哥，我好饿啊...”嘟囔着，又道，“我们去挖野菜，好不好？”
宸扬靠于树干：“不去。”
他仍惦记着裴瑜的那句‘你没有朋友’，语气不甚友好。
云清身形摇晃，手臂干瘦如柴：“那鱼呢，靠近溪水，应该会有鱼。”声音低微，似一触及散。
宸扬：“......”
远处，有诵经传来。
云清昂起头，眼神期待：“哥哥，你说句话。”
他央求着，嗓音细长，颇有撒娇意味。
宸扬侧目看他，眉头蹙起又松开，半晌，才不耐道：“周围燥热，你从哪去钓鱼？”
话落，瞬间安静。
云清瞪大眼，愣愣说：“对哦。”嘴唇张开，看起来有些傻，“可是...我真的好饿。”说完，委屈地抚摸小腹。
黑猫啧打个哈欠，咂咂嘴，蜷缩身体睡去。
宸扬抿唇，视线落下后提起，终沉声问：“蘑菇，吃不吃？”
林间极为幽深，倘若去仔细寻找，说不定能获得些。
他向来不擅长妥协，语气极为别扭。
云清则眸色乍亮，兴奋站起身：“吃！”眨眨眼，又倾身试探，“哥哥...我们一起去吧？”
小小一只，看起来胆大，却连说话都带着谨慎。
不过世间低微之物向来如此，当真甚是无趣。。
宸扬嗤鼻了声，径直拢袖走向林中。
云清抱着猫，屁颠颠跟随，身影逐渐进入林间。
偶然风起，树影摇曳间，似有妖魔藏在暗处，眸光发绿，等待捕猎契机。
“沙沙，沙沙...”
树叶摩擦声连绵不止，仿佛是鬼魅低语，久久回荡在树林中。
云清躬身，眸间浮现恐惧，小声道：“哥哥...”声线因恐惧颤抖。
宸扬抿唇无言，眼神浮现不耐：“闭嘴。”
云清顿时收住话，却仍四穿观望，胆怯地不敢上前。
恰时，忽然传来嘶鸣，又有犬牙啃食骨头的声音。
他再也走不动，哽咽道：“哥哥，我害怕。”手指攥紧残破衣袖，眼中已泛泪光。
宸扬驻足：“我说...”侧目看去，烦躁却散入风中。
云清昂起头，眼眶噙着湿润，嘴唇下憋，神情间尽是委屈。
他这般模样，竟与裴瑜有些相似。
宸扬一瞬恍然，喉结上下滑动，随及蹙起眉梢。
云清仍望向他，抬手拭泪，应憋住哭声。
宸扬终是别开视线，抿唇，佯装随意拂袖。
恰时，嘈杂尽歇。
草丛一阵晃动，正因暗处妖魔逃窜。黑雾拂散而去，连阳光都明朗几分。
云清向四周看去，怯怯问：“...没事了吗？”
宸扬背起手，态度冷淡：“嗯。”
他眸色乍亮，兴奋地探头道：“哥哥，你好厉害！”
宸扬侧目看他，将头昂得更高些。
云清仍高兴，像小猫似地围着他腿转，一会问这个，一会问那个。
“怎么让风停止，是术法吗？”
“难不难，可不可以教我？”
宸扬忍耐没过片刻，沉声道：“闭嘴。”
云清忙抿紧唇，却提起眼角看他，犹豫了会，复探头问：“哥哥，是不是只有我能看见你？”
宸扬：“嗯。”
他换个方向，兴奋却小心：“那...你就是我的秘密了吧。”语气试探而期待。
宸扬蹙眉，疑惑地回眸看他。
云清并未注意，指尖却捏起衣角：“听人说，拥有秘密就会成为大人。我也想长大，这样就能...”顿住，再开口时多有怅然，“去做想做的事。”
他垂眸，视线落在黑猫发顶，眼神有疼惜更多是自责。
接连着劳顿，小猫比之前更加削瘦，指尖抚过，似能摸到骨骼。
而他作为主人，却无力保护云墨，只能由旁人驱赶，被迫离开安稳的庇护所。
食用简陋，能饱腹就算不错。人都无法生存，更别提给猫足够口粮。
可猫儿从不反抗或逃离，乖顺得令人心疼。
云清垂眸看去，眼神浸染自责：“我要再长大些，就能更好的保护它。”
他声音很轻，并未惊扰风雨。
云墨仍安然入睡，没有任何反应。
话落，能听见风声。
布靴踩上枯叶，发出‘沙沙’声响。
云清低下头，每步都走得缓慢，磨蹭着，似在等待回答。
“嗯。”
半晌，他才听见回答，不觉一怔，恍然转向身边。
高处有黑云袭来，逐渐侵蚀晨光。
宸扬背手向前，脚步迈得潇洒，下颚紧绷，仿佛从未给予回答。
恰时，云清却扑上前，纤细手臂正要抱住他腰间。
宸扬蹙眉，随及向后退：“小孩，你做什么？”低哑着，语气藏起威胁。
云清面色枯黄，双瞳却闪亮，仰头莞尔道：“哥哥，谢谢你。”莞尔，话语真诚。
宸扬眯眸，神色似有疑惑。
云清举起猫，献宝似地道：“以后我和云墨，就都是你的朋友啦。”声音清脆，像翠鸟啼鸣。
正有阳光洒来，穿过树叶缝隙，温柔地覆盖肩头。
他双眸璀璨，更增添些生气，喜滋滋地说：“那日我去捡柴，正好听见你与姐姐说话。”右手轻挠后颈，笑容憨傻，“我不是故意的，但...”
话说至此，云清顺势抬头，瘦小身体浸在光里：“哥哥从此后就有朋友，不会再孤单了。”
他真挚地说，笑容堪比阳光温暖。
宸扬微怔，竟有一瞬不知回应，薄唇微抿，却是轻哼了声。
云清并未在意，仍乐呵呵朝前走，回眸笑道：“哥哥，我们去找蘑菇。”
周围依旧浓烟四起，杂草间可见火星，四处皆为狼藉，又哪里能寻见食物。
宸扬却提步而行，答了声：“好。”
太阳逐渐往西，云层遮挡光芒。
裴瑜足尖轻踩水面，却泛起不起任何波澜，只得悻悻蹲身，撑腮嘟囔：“宸扬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四处看着，视线掠过元一，不觉微微怔住。
年轻男子正盘腿而坐，双眼注视水面，似乎在想些什么。
裴瑜歪头看看，片刻向他走去，双手背后，微微弯腰，发辫随动作轻晃：“小和尚？”
她低声说，语气颇为好奇。
恰时，有枯叶飘零，偏巧落入水中。
本是平静的水面，顿时尽起波澜。
元一轻颤，好似大梦初醒，却挺直腰身，并未回过头去。
裴瑜又上前，弯腰看他：“小和尚，你打坐几日，都在想些什么。”
话落，顺势安静。
元一抬眸向她，瞳仁清澈似藏神情，嘴唇轻动，并未出声言语。
他观望许久，甚至眼神都没挪移。
裴瑜微怔：“你看我做什么？”
元一这才别开眼，手指滚动佛珠：“天色尚晚，姑娘去早休息。”凝望水面，指尖用力至泛白。
至从到达林间，他就一直如此，客客气气的，言辞十分生疏。
裴瑜蹙眉，正想出声询问。
元一却又道：“小僧还剩些粮食，姑娘若不嫌弃，拿来饱腹即可。”别扭着，说完就阖眸不语。
裴瑜顺势看去，篝火还摆放着馒头，小小一块，边缘早已风干，看着就是节省下来的食物。
这几日，鲜少看见元一用餐。
他把口粮分给云清，剩下的都用软布包裹。本以为他留着以后在吃，竟没想到是为自己打算。
裴瑜轻声道：“谢谢。”手指攥紧衣袖。
元一并未回答，唇角却似在上扬，再次默念起经文。
佛经回响，仿佛倾听就可静心。
裴瑜站起身，转眸看向水面。那处涟漪尚未平息，依旧微泛波澜。
她内心却无响动，平静中难掩担忧。
恰时，有童声高呼。
“姐姐，我们回来啦！”
裴瑜眸子乍亮，匆忙回头看去。
云清比以前活泼很多，眉宇间都是兴奋，足尖踮起，挥手道：“姐姐，你看我找到什么！”
他手里提着红薯，一副显摆模样。那食物根茎沾有泥土，一看就知道是从深处挖出。
此处危机重重，孩童哪里有办法去掘地寻找，除非是以术法协助。
裴瑜如此想，下意识转眸看去。
宸扬拢袖站在身旁，神情颇为冷淡，察觉视线，还冷哼了声：“看我做什么。”
裴瑜：......
真不讨喜。
云清出声打圆场：“姐姐，是哥哥帮我的。今天晚上就不怕饿肚子。”
宸扬昂起头：“小孩，你不用同她说。”话落，还有意无意瞟向裴瑜。
后者蹙眉，正想起身争辩。
他却拂袖而去，脚步极为潇洒。
裴瑜跺脚，愤然嘟囔着：“小气鬼，玩笑话也记仇。”
云清放下猫，拎起红薯走向河边，路过篝火时却怔住：“姐姐，怎么还有粮食？”紧盯向馒头块，目光炽烈如火。
裴瑜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看向元一。
那僧人仍在阖眸诵经，仿佛并未注意到此处。
裴瑜松了口气，莞尔道：“这些，是舅舅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