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47

待走到河畔,元一已拢袖在此等候,指尖轻动,徐徐拨弄佛珠。

他在听见脚步时抬头,眼神苍白而平淡:“公子。”喑哑得,不带任何情绪。

宸扬敛眉看他,片刻却垂眸,轻嗯以做回应。

裴瑜则避开视线,双手背于身后,足尖踮起,故作笑颜问:“元一,你如何帮我们回去。”

年轻人微怔,继而颔首做礼:“姑娘且安心站好,小僧自有办法。”

他没有再自称为‘我’,一切都变为最初模样。

裴瑜攥紧衣袖,抿唇回答声好。

元一这才站直身体,手指拂过檀木圆珠,阖眸咏诵经文。

恰时,似有狂风刮来,树叶为之摇晃。

可他却安稳站立,仿佛并未受到环境影响。

诵经声愈大,反复在耳畔回荡。记忆的迷雾散去,逐渐露出熟悉面容。

这经文极为熟悉,正是元一向来念诵的那篇。他曾在山洞内念过,又于河畔咏诵。

有金色符文环绕身侧,周围场景扭曲变换。

裴瑜稳住身形,怔然道:“原来...他才是幻境的主人。”

一切皆是由他所定,他既然决心醒来,幻境自然为之结束。可那枚银球呢,为何并未表出答案。

裴瑜蹙眉,忙上前半步:“等下,我还有—”

恰时,狂风愈刮愈甚,猛地制止话音。

她被吹得睁不开眼,长睫重叠,视线变得极为模糊。

天地为之旋转,脚下再难站得安稳。

经文声猛然升起,片刻,又归于平息。风亦吹得小些,隐约能听见水声。

裴瑜总算能缓过神,喘息着补充,:“问题没说...”

话落,却听不见回应。

有晨光渲染而下,穿过巨木树影,斑驳地落于地面。高处的枝头,传来鸟儿啼鸣。

好似只有一瞬,就已经到达南陵池。天空仍有乌云未散,仿佛之前曾酝酿大雨。

她微怔,眼神颇多茫然:“我们这是...回来了?”句尾上扬,怀疑着问。

宸扬抬头看去,却被光线糊眼,忙侧目眯眸:“嗯。”

裴瑜依旧恍然,喃喃道:“原来真像是大梦一场。”手指抚向腰间,忽地惊叫,“球呢,我的银球!”

她奔向房间,疯狂般四处找寻,纸页,话本被尽数拂去,地面堆积起杂物。

靠近窗台,那枚银球正安然于此。

裴瑜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飞快将它拢入掌心,这才阖眸舒了口气。

银球刻字尚在,可惜边缘已然模糊。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痕迹,看着却极为亲切。

她抚摸过去,呢喃道:“幸好,幸好...”

宸扬侧目看她,片刻拂袖朝潭水走去。

脚步声起,如细石砸入水面。

裴瑜睁开眼,好奇问:“你去哪?”

宸扬腰身挺得笔直,闻言只是摆手不语。

裴瑜蹙眉,下意识想去追。

“咚。”的声,却有石子砸向窗台。

她只得向外去看,抬手遮挡光线,迷瞪了会,才迟疑道:“山...雀?”

几日不见,那鸟儿已化出人形,身穿褐色长裙,手扒住树干,探头嚷嚷:“裴瑜,你怎么才回来。”

她脸侧翎羽渐散,眸间满是焦急,“还愣着干嘛,赶紧上来呀!”

裴瑜愣了下,赶忙摇臂答应:“知道了。”不忘将银球塞回怀中,足尖轻点,拂袖间跃于树干之上。

她仍看向山雀,目光好奇而探究,身体不自觉偏对方。

后者蹙眉向后退,片刻,肩膀就抵在树干。她无处在躲,索性抱手道:“喂,你看我干嘛。”

裴瑜歪头,指尖轻抚她发顶:“真乖,有好好长大。”

话落,手背挨了一击,火辣辣得疼,却极为真实。

山雀昂起下巴,嫌弃道:“你吃错要了?”

裴瑜磨搓红肿处,莞尔着摇头:“来找我有什么事。”

山雀蹙眉,语气颇有审问意思:“你先说,这几日干什么去了?”

她鲜少如此,眸间神色严肃。

裴瑜微怔,老实作答:“误入回忆之境,刚刚才回到南陵池。”

山雀轻啧了声,摆手道:“不是问你。”侧目,相竹屋投以视线,“他,他呢?”

裴瑜探受抚摸后颈,片刻反应过来:“啊...宸扬自然与我一起。”

“呼。”

山雀松口气,肩膀微颓,双手放于膝上,“那就好。”

裴瑜:“为何这般说?”迟疑,又试探问,“我不再时,到底发生何事。”

山雀抿唇,足尖来回摇晃:“三天气刮起大风,乌云堆积笼罩天际。时而下雨,时而暴雪,反正尽是些异象。”深吸口气,垂首道,“大家都很害怕,说是因为魔族降临,才导致如此结果。”

裴瑜攥紧衣袖,声线隐隐颤抖:“然后呢。”

“然后我就来找你啦。”

山雀耸耸肩,语气怅然:“可惜你没在,金光屏障又摇晃不止。我能将事实说给大家听。”

“他们说魔族入侵,只有天神能解决,所以就将此事,告知前来巡查的神将。”

宸扬雷伤未愈,万不能被神将发现,即便对方或是钟离上神。

裴瑜愣住,心中不安大于激动,匆忙问:“他们可有来过,是否搜出些什么?”急促地,细眉紧蹙成川。

山雀眯眸看向她,神色似有探究。

裴瑜愈加着急,又怕宸扬听见担忧,只得压低声音吼:“快点说话呀!”

山雀摇头,手指拨弄裙摆:“没有,我今日来就为告知你此事。”撇唇,小声嘟囔,“好不容易逮到你,不仅没道谢,还凶我。”弱弱地说,像受到天大委屈。

裴瑜这才安心,转眸莞尔道:“谢谢。”抬手,轻抚她后背。

山雀这次并未避开,却提眸看向她,悻悻喃语:“都是假的,你只挂念那魔族。”话落,拂袖而起,“既然消息已经待到,我就不打扰你们。”

她拢袖悬浮空中,身后雀羽若隐若现。

裴瑜抬头看去,正欲启唇告别。

可她却径直离开,羽翅煽动,片刻便消失踪影。

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更衬得竹屋安静。

裴瑜从怀中掏出银球,指腹拂过花纹,敛眉沉思。

云墨之事暂且可放下不谈,现在最要紧,便是如何应付神将来此。且不论来者身份,哪怕真是恩人来此,她也要尽力去保宸扬周全。

这种感觉没有理由,却又格外坚定。

裴瑜如此想,伸出足尖落于空中,正欲松手跃下。

恰时,又听见呼声。

“裴瑜,裴瑜!”

她转眸去看,不由得愣住:“你怎么又回来了?”

山雀满脸焦急,用力扇动翅膀,边回头看边压低声音喊:“来了,他们来了!”

树叶磨擦发出声响,全然盖住她话语。

裴瑜蹙眉,凑近去听:“谁来了,大点声说!”

“神将!神将啊!”

山雀急得双颊通红,一个劲儿指挥,“想办法将魔族藏好,我替你打掩护。”说着,双翼合拢向下飞去。

她念及宸扬的救命之恩,未曾思索就替出帮忙。

裴瑜来不及多想,已是足尖踩风落入草坪。发辫摇晃在脸侧。心脏跳动极快,仿佛要跃出胸膛。她疯狂向前跑,任由风吹起长发。

竹屋没有,巨木树下没有...

裴瑜找寻着,隐约能听见屏障外的对话。

有人道:“我等来探查魔族之事,还请姑娘让路。”

山雀莞尔掩护:“不愧为神将,举止就是风度。可南陵池乃妖届居所,哪里有什么魔?”

对方却依旧是那句:“奉命行事,请让路。”

......

山雀又说些什么,话音藏入风中,根本听不出清楚。

裴瑜掌心冒汗,指尖飞快凝诀,引得万千锦鲤摇尾做引。

“咕,咕嘟...”

似乎能听见流水声。

她眸子轻颤,猛然转身,拔腿就朝石潭跑去。

风带着寒,吹在脸颊好似冰刃一般。

裴瑜来不及喘息,目光如炬扫向河面,着急呼唤:“宸扬,宸扬...!”

话落,无人应答。

屏障外,争执声依旧。

山雀说得口感舌燥,依旧无法说服对方。可那群神将像被设定好的木偶,翻来覆去就一个回答。

她双手叉腰,忍不住跺脚道:“听不懂吗,我都没说没有魔族!”

神将面冷如霜,又欲开口:“我等...”

山雀朝天翻白眼,连回怼的说辞都想好,抬眸时,却看见一人走来。

男子身穿雅白长袍,衣襟处以金线绣成莲花,既淡雅又华贵。他生得双凤眸,鼻梁高挺,嘴唇似带着笑,莫名有种和煦春风之感。

他只垂手而来,周遭将领竟颔首做礼,齐声道:“参见钟离上神!”

这声音极大,似能震撼天地。

山雀蹙眉,眼神上下打量起对方。

众将的招呼声穿过屏障,一路蔓延至潭边,如利剑般猛然射入心脏。

裴瑜唰得顿住脚步,指尖轻颤,再难有所动作。她既紧张又担忧,思绪混乱如麻,动作跟不上想法,竟就这么呆呆站立。

许是外面发生些什么,屏障晃荡了阵,似有人步入其中。

“诶,你不能进去!”

山雀直跺脚,嗓音喊得更大,“快出来!”她本想借此提醒,却让气氛变得愈加紧张。

窸窸窣窣,是武靴踩过草坪的声音。

裴瑜死盯入口,心越跳越快,紧张得喘不上气来。

是上神,是她等待百年的恩人...如此难得机会,难道要眼睁睁地错过?

她这般询问自己,脚步下意识向前迈去。

恰时,脚踝却是一凉,似被冰冷的手握住。

裴瑜惊住,瞬间回头去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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