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妖用玉清丹，鸟精用寒露草。”
锦衣身穿着锦绣长袍，背后却拖有蛇尾，一扭一扭地入门来。
她头戴金簪，玉手放下书册，抬眸道，“像你嘛，用些丹枝就好啦。”
裴瑜摇头，连连摆手：“我没受伤，也不是兔妖和鸟精。”
“那是谁？受伤严不严重？”
锦衣又去翻书，“你告诉我原形，我帮你查查。”
她本是无名蛇妖，被除妖师追赶坠入南陵池，只因喜欢锦绣衣衫，才被附近小妖称之为‘锦衣’。
锦衣初来乍到，很多不懂，像住房，药铺这些，皆有裴瑜帮助。
她心生感激，言语自然客气，“倘若不知道，描述样貌也好。”
裴瑜双手交叉撑住下巴，纠结着回忆：“嗯...皮肤白皙，剑眉，凤眸，鼻梁很高。”
她又想起那道雷痕，声音更低，“伤势很严重。”
锦衣抿唇，敲敲桌案：“我说原形，原形！”
裴瑜长叹了声，将脑袋埋入臂弯：“我没看见原形。”嗓音沉闷，难掩失落。
她双肩微耸，右手一个劲儿地拍打桌案。
锦衣偷瞄过两三次，终于忍不住道：“诶呀，别再敲啦。让我再想想。”
裴瑜扬起脸，嘿嘿扯出个笑。
她抿唇，声音缓而长，“那你朋友既然受伤，肯定流血了罢。”
裴瑜点头。
锦衣松口气，又问：“那他的血，是什么颜色？”
裴瑜下意识召来小本，翻开几页却并无记录。
她摇晃双腿，使劲儿回忆，逐渐皱起眉头。
瞧这小鱼儿的记性，一时半会好不了。
锦衣轻叹，扭动腰身去别处招呼。
诶呀，早知道就记下了。
裴瑜愈想愈烦，视线四处飘忽，无意间落于袖口。
绿光倾入，在衣袖投下熟悉晕影。
她微微一怔，轻声说：“应该...是红色。”松开眉头，坚定重复，“对，就是红色。”
话落，却无回答。
裴瑜抬眼看，却见锦衣眉眼低垂，墨绿瞳仁暗沉，眸间情绪难测。
她咬唇，迟疑问：“这是...怎么了？”
锦衣并未回答，转身冲客人道：“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她本带着笑，却在看向裴瑜时板起脸，“小鱼儿，你跟我来。”
裴瑜挠挠后颈，只得跳下板凳随她而去。
一路入后院，锦衣才停下。
她抱手，沉重地问：“你确定他是红血？”
裴瑜点头：“嗯，我亲眼所见。”
她压低声音，又说：“小鱼儿，你会不会是看错，或者记混了。”
裴瑜被问得不高兴，蹙眉道：“没有。”
话落，对方明显脸色愈沉。
她凑上前，语气加重些，“锦衣，到底怎么了？”
药铺内传来喧嚣，更显得此处安静。
锦衣叹气，指尖飞速割开手心。
伤口刚露出就很快愈合，肌肤仍留下墨绿血液。
她向裴瑜摊开手掌，沉声道：“只有未结丹的动物，或由凡人飞升的神，才可能拥有红血。而这两者，都不可能来到南陵池。”
“小鱼儿，你捡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风吹过，云层逐渐散开。
星辰点缀夜空，是独属于南陵池的美。
裴瑜晃晃手中药包，继而摊开掌心，五指如玉，在月光下更显白皙。
她稍有迟疑，还是用力戳下指尖。
“嘶。”
裴瑜蹙眉，小心凑近看，手掌处仅留下些许金色。
她回忆起锦衣的话，稍稍怔住，又摇了摇头。
裴瑜招来纸笔，随手划掉‘原形’二字。
她咬着笔杆思考，复认真添上了句：“身份未知，血液红色。”
......
夜幕间有流星滑过，金色锦鲤畅游其中。
裴瑜备好伤药，轻敲了敲房门：“宸扬？”
半晌，依旧无声。
她掩唇轻咳，提高些音量，“我将药放在门口，你千万记得用。”垂眸，又挨个数，“凤眼草，蓝葵枝，玉竹丹，这些都上好的药。你试试，说不定就能治天雷之伤。”
裴瑜顾自念叨好久，仍未听到任何回应。
她索性靠在门板，扬起手控制游鱼：“宸扬，你呆在屋内闷不闷？我正好无事，咱们说说话罢。”
裴瑜望向天际，看金光如线逗弄锦鲤：“宸扬，你从何处来，又怎么会落在南陵池。锦衣说，妖族要分类用药。可我不知你身份，只得每样都买了些。”
她敲敲门板，换了个坐姿，“你不知道锦衣吧，她是我们这里的大夫。但凡小妖们受伤，都会去找她拿药。嗯...反正是位很厉害的妖精。”
风吹过，引来树影婆娑。
绿叶哗啦作响，像在代替回答。
裴瑜一直坐到半夜，仍没有听见宸扬声音。
她揉揉发麻的腿，侧耳又问：“宸扬，你休息了吗？”抿唇，语气更轻，“那我，那我不打扰你啦。”
裴瑜站起身，在药品处留下字条。
她想了想，再次敲门：“药放在外面，你记得用。”待指尖垂下，仍旧无声。
星辰早已藏入云间，夜色愈加浓郁。
她向后看去几眼，终究提步离去。
隔日，裴瑜又走到宸扬门前。
伤药和食物没被动过，浅浅落有层灰，依旧如昨夜摆放。
她手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敲敲门：“宸扬？”
屋内仍安静，没有半点回应。
晨光洒在肩头，带了些许暖意。神魔之战的影响消除，南陵池重回往日风采。
在妖气汇集之地，伤口应该会自愈地更快。
裴瑜咬唇，语气更急：“伤可有好些？你妖气不甚，又受天雷创伤，肯定很难受。”
她握住门把手，蹙眉问，“宸扬，你还醒着吗？”
话落，似有窸窣回应。
裴瑜双眸亮起，便欲开门而入：“等等，我这就来帮你。”
“不必。”
她微怔，指尖缓缓离开把手，“...宸，宸扬？”
宸扬声线紧绷，隐约能辨出颤抖，却仍一字一顿地说：“你，很吵。”
他应是蹙眉在说，嗓音沉闷。
裴瑜松了口气，忍不住反驳道：“我是因为关心你。而且...”垂眸，似藏委屈，“若不说话，我会憋得难受。”
宸扬没回话，屋内却传来隐忍痛呼。
声音很轻，却如细针扎入心间。
裴瑜想起那骇人伤痕，语气愈加急迫：“很疼罢，我会治疗术法，能够缓解的。”
她不顾对方拒绝，起手就想推门而入，可指尖刚抵于门扉，再无法前进半分。
“小鲤鱼。”
宸扬压抑喘息，“我不要你关心。”
他靠在墙角，五指抓紧臂膀，指甲嵌入肉里。他复阖眸忍耐，声音喑哑，“所以，离远些。”
话落，半晌没有回答。
风拂过，吹散血气，房间内外安静许多。
宸扬长舒了口气，伤口却万分疼痛，细细密密，如蚂蚁啃食心间。
他匆忙捂住，掌心缭绕黑气，汗水仍顺鬓角落下。
天雷之伤不同寻常，无论使1用什么方法，都难以缓解痛楚。
宸扬后仰靠墙，长而缓地喘气，喉结上下滑动。
恰时，传来话音：“那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蹙眉，眸间难掩不喜。
裴瑜接着说：“宸扬，你好好休息。我把食物摆在门口，你今天不要忘记吃。”
她深吸气，扯出个笑容，“之前那些兔妖胆小，也同你一样，不过慢慢就好啦。”扬手，画出图案，“你要害怕孤单，我送你个礼物。”
宸扬面色愈沉，薄唇紧抿成线。
说话声不止，耳畔难有空闲，伤口刺痛地更加厉害。
他再无心思忍耐，沉声道：“闭嘴。”
话落，有锦鲤游入面前。
小鱼身披金光，长尾摇晃，似乎十分开心。
宸扬微怔，再难说出严厉之言。
他伸手，锦鲤便萦绕于指尖，浅淡光晕照亮角落阴暗。
幻物如此小，只需稍微用力就可让其消散。
真有胆量，竟敢招惹魔尊。
宸扬眯眸看去，半晌却没有动作。
他垂手，冷哼了声。
锦鲤依旧环游在身边，‘不知死活’地欢愉玩闹，甚至拨弄他长发。
宸扬蹙眉，随意勾动指尖。
恰时，黑气凝聚成线，瞬间束缚锦鲤。
小鱼挣扎不得，只摇摇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他。
宸扬眯眸看去，冷声道：“再动，杀了你。”
锦鲤一怔，长尾顿时僵住，小嘴微启，似在争辩什么。
他勾唇，转眸移开视线。
屋外，恰是无声。
裴瑜站起身，长睫遮掩情绪，轻声道：“我走啦。”
片刻，宸扬轻嗯了声，语气较之前缓和许多。
她莞尔，足尖踮起又放下，笑眯眯地说，“宸扬，明日见。”
有风吹过，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裴瑜唤出小本，认认真真地往后写：“宸扬脾气不好，喜欢安静...”
她顿住动作，轻咬笔杆想了想，又道，“尽量少打扰他。”字写得极小，如标注一般。
树梢上，有翠鸟啼鸣。
它徘旋不止，但凡想要降落，便会被金色屏障所挡。
翠鸟索性站于枝头，叽叽喳喳地叫：“小鱼儿，小鱼儿！”
它扑扇翅膀，在枝头跳来跳去，“看我，看看我！”
青羽随动作落下，当触碰屏障时去燃烧殆尽。
裴瑜终于驻足，抬眸向上看去。
她寻找片刻，忽而笑着招手：“青平，怎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