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慎】
眼前这座昏暗狭窄的地牢，只有两侧的油灯在散发出光亮。余慎靠在身后的木墙上，看着前方的窄景。
“呼，看起来。真的得准备上断头台了。说起来，我还没有试过砍头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的余慎，想起以前自己看到，那些被一刀砍了脑袋的家伙，硕大的脑袋滚到地上那血腥不堪的场景。
在余慎的脑子当中回忆起来，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面临那样的情景。
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在自己的脑海里轻呸了一口，余慎大概没有想到因为一次南下，将自己送入死局。
或许，当初那个对自己无情的老爹突然安排给自己差事做。
余慎就不该答应他的要求，没错。他给了余慎从小到大的锦衣玉食，可以在京城为非作歹，而不用担心被人抓捕。
北瀚易从江南路到帝京来念书，一路谨慎求学，从不敢得罪他人。就连对城门当差的都要客客气气。
而幼年的余慎，就敢在这帝京城当中做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
仰赖的，何尝又不是他最讨厌的那个父亲。而他知道，他父亲最讨厌的人也就是他。如今，他会亲手将余慎送上断头台。
“要我死，死就死。反正我亲娘也死了，怕个屁。你想要我死嘛，死就是了。倒是大哥，还答应他等他过年回来一起吃饭的。请他吃烧鹅。”
想起了在那个冰冷的家中，唯一对自己极好的长兄。
余慎难免，觉得自己心中愧疚。多少，有点对不起这位一直在帮自己说话的大哥，他几次不惜为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和爹大吵一架。
但到了今天，自己这个弟弟还是让他失望了。
“对不起，大哥。来世，如果还有来世，我余慎还他妈做你弟弟。老子再也不认这个爹额，和赵墨一样当个平头老百姓也不错啊。当你这个宰相的儿子，我脑残啊我。我怎么投胎的时候就没选个好胎呢。”
余慎莫名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对自己的宿命感觉到了无法解释的纠缠。如果自己的一生注定就要以这种方式结束的话，他宁愿和赵墨一样。
“你认大哥，那你不认我这个四姐了是吗。”
飒爽硬朗的女声从背后打断了余慎莫名的抽泣声，余慎回过头看到牢房的门口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女子。
小麦色的肌肤和英气的面容，让余慎抽了抽嘴角。
“四姐，你怎么来了……”
“我呸！我就不能来了是吧，心心念念想着大哥是吧。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四姐是不是，啊！我是对你不好还是怎么滴啊，就想着大哥，哼，哼，看我不打死你。”
余影猛地将手拍了几下余慎。
他忍不住疼的叫了起来:“别，四姐。那被人捆了好几天呢，你再拍的话我估计我的骨头都坚持不了几天了，别拍了别拍了啊，求你了。”
“吆喝，疼啊。还知道疼啊，知道疼，干什么要惹祸啊。”
“四姐啊。你说，当年爹给你起了个影字。对吧，还想把你嫁到林家，这不是在恶心林上柱国吗。和自己媳妇同名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能不能温柔贤淑一点，像个好女人，好姑娘呢！你再这样爹怎么能把你嫁掉。”
余慎带着自己爹说话的语气，恶意嘲讽自己的四姐。
他太清楚自己四姐一直嫁不出去，是老爹的心头顽疾。按天远的风俗，四姐现在二十多的年纪已经是属于必须得嫁出去的时间段了。
“你说话是越来越像爹了啊，得啊。我收买了守卫才能进来看你，不过，爹和司马公公打过招呼。”坐在一边石阶上的余影。
没有和他继续计较拿她嫁不出去的事情嘲讽她，而是露出了心疼的目光。
“怎样，在这里吃苦头了吧？爹不是和你说了。让你做人做事都要冷静一点吗，你怎么还能够在外面惹事。”
“我哪惹事了，我没惹事。这不被那个死太监算计我吗，你拿点银子还能把他收买了。你怎么不拿点银子把我给买出去算了。”
余慎调皮地一说，左肩被她狠狠地拧了一下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痛痛痛，哎呦哎呦。四姐，我错了我错了……别掐我了，痛。”
“你个臭小子给我正经一点。都被关在这里了还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像什么样子啊你。我怎么把你买出去，你给我正经点啊，司马公公要把你带到大殿堂审。当着群臣的面审，这是摆明了不给爹台阶下！”
余影再掐了一下余慎左侧的肉之后，恶狠狠地说:“混账东西！你这次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把我杀了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想保我。不都和陛下说了我该死了吗。”
听到了四姐说的话，有些吃惊的余慎没有想到要在皇帝面前审他。对自己的那个老爹来说，自己确实是把余家的面子给丢大了。
“你姓余！”余影拉着他的双肩，压着声音说:“没有任何外人，可以杀姓余的。他们不行，就算是皇帝也要顾忌爹。只是现在碍于形势，爹不能够直接出面保你。”
“怎么？四姐，他还是会更烦心你嫁不出去的这个问题吧？比起我这个犬子能不能保命。”余慎开口说道，他对于自己四姐说的这个问题并不在意。
自己老子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余慎比任何人清楚。
“老爹的心里，我这不过是一个侧室所生的儿子。比不上大哥，比不上二哥，比不上三哥，比不上你。也就六哥的水平比较差，勉强和我差不多。”
余慎看向自己的老姐，带着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
“老姐啊，就让我去死吧。你手上能用的银两也就只有这么多，花这个钱来看我这个死刑犯是为了什么呢，还不如省着点自己用呢。”
余慎知道余影手头上的银子也并不多，花了这笔钱之后剩下也不多。
“就算你想死，也要顾及你的那个三个小妾。她们可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有你这位自认为的废物可以依靠。”
余影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道:“为了她们，你不愿意振作。既然你刚刚那么深情的舍不得大哥，你总得为了大哥倔强一点吧？”
“大哥怎么了？”诧异的余慎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老姐。
他知道余影和长兄的关系很好，对余影来说大哥比父亲还要好。
“北境出事了，大哥失联了。不然的话，你以为大哥会让那帮太监把你关在这里，一直不闻不问的？你又是不知道，你九岁的时候，因为父亲关你进了祠堂，就敢砸父亲书房的性格。”
“北境……我，老爹难道不派兵支援大哥。是北燕那边出事了吗。”
余慎在家里会担心的家庭成员，除了自己的这位和寻常女子不同的四姐。就是
“现在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所在的军营和帝京失去了联系。但是我们没有接到任何一封求援信，而在父亲的力争之下，北境边军会派出游骑兵去大哥所统帅的军营。”
“你的意思是，北边那几个家伙，在故意拖延去探寻大哥下落的进度？”
余慎突然明白了她所说的意思，带着怒意开口说道。
北境边军，他父亲的门生，大部分都集中在大哥的麾下。而其余几部当中，与余氏一族关系不好的，可不在少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的。”余影叹了口气。
“只有他们，能够向帝京汇报大哥的情况。可是大哥那边一直失联，而这些家伙看上去还在故意拖延。如果你是父亲，你能怎么办？”
“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北境调查啊，难道要让大哥一直处于危险当中吗？”
“年末祭典将至，东宫为失去主持权与父亲闹了矛盾。倘若此刻，父亲在没有得到皇帝允准的情况下，派出我们的人去北境，你是真的不担心，皇帝认为父亲要挟权自立的想法？”
“四姐啊，那可是大哥啊。你难道还想让他一直处于险境，北燕人杀人不认人的。他们是一帮什么暴徒啊，如果北燕大军突袭，难道父亲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敢派人去吗？”
余慎真的觉得又气又好笑，一下子还险些忘记了自己是死刑犯的这回子事。
“老爹一直以来，最欣赏最喜欢的大哥啊。他不是一直都把大哥视为他最重要的继承人吗，老爹竟然还能够不保他的！”
对大哥的情感。大概是余慎和自己父亲唯一重合的地方。
从五岁开始，父亲就完全没有掩饰过在七个孩子当中对长子的喜爱。大哥幼年学剑术，被老师夸赞为京城少年中最具剑术天赋的第一人。
而十岁开始学习兵法，十四岁跟随林上柱国领兵出征，在西北对阵越国铁骑取得不俗战绩。连斩敌军三员大将，麾下部卒杀敌过千。
班师回朝，被皇帝亲封军职。
年仅二十六岁，依天远军制，位列北境边军第六营大都督。
第六营汇聚北境边军的全部精锐，拥有优秀统兵能力的将官也大多被大哥挑选加入第六营。其余几营的士卒也都以加入第六营为荣。
其他几营的老东西，当然不可能会喜欢大哥。但这也是他们父亲对大哥器重的缘由所来，可是现在老爹竟然不保大哥！！？？
“以第六营的战力，再加上他们驻守军营的城防坚固，父亲以为即使遭到攻袭，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与东宫产生矛盾，老爹已经焦头烂额了。余慎啊。”
四姐叹了口气，看着余慎无奈地说道。
“以前你喜欢在外面惹祸，四姐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但是现在父亲很难，等你到了议政的大殿上，一定要见机行事。千万不要闯祸，明白吗？”
“知道了，四姐。我会聪明点的，至少我死，也要让大哥，这个父亲最喜欢的儿子，好好地活下去。”余慎轻叹了一口气，拿过了她偷拿进来的肉包子。
“四姐，我很久都没有好好吃过肉了。”
“快点吃，我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得走。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是超过这个时间，我也得在这陪你一起坐了。”
“知道了……”大口大口吃肉的余慎，心中思考着。
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大哥脱险。
····
····
【胡晨】
牵着马匹，而没有骑马的胡晨紧紧地跟在司马忠德的身后。
在面圣之后，司马公公却有些反常。情绪低沉而且没有开口说话。缓解紧张的唯一方式大概就是看一看宫室的城景。
那座宏伟的议政大殿，在胡晨的眼里轮廓显现。胡晨心里突然有了到它的正前方，从正面看一看这座宫殿的想法，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胡侍卫，从今以后要跟紧咱家。千万不要脱节。”
司马忠德背对着他，语气复杂而沉重。
“是，司马公公。”这份正经差事，让胡晨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涡流当中，不至于窒息。
但比起当一个普通宫人，却沉重无比，不够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