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打算搬什么回家,所有留学生应用的东西,都叫同学来取,先到先得。
比她低班的同学都羡慕:“程子盈,你真幸运,这就可以走了。”
“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找个地方晒太阳。”
“子盈家富有,不忙找工作。”
“千万别往北美,那里房屋经纪抽佣比建筑师高。”
“你真市侩。”
子盈咳嗽一声。
大家笑:“听子盈训话。”
子盈有点尴尬:“不说了。”
她本来想讲:一个学生念某一科,是因为真正有兴趣,而不是因哪科吃香,容易赚钱。
她知道她口气像孔融让梨,故此噤声。
“子盈最严肃。”
“咦,这条丝绒裙子也送人吗?”
“我要!”
“不,我先看见,这四号不合你。”
“子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裙子?招牌还挂着未除,没穿过呢。”
子盈不出声,这正是张小乔送的那一条。
寒窗六载,这么快就过去了,可见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子盈有点感触。
同学们取走了电热毯、咖啡壶、香皂、音响设备,一下子像蝗虫飞过稻田,公寓空空如也。
他们欢送子盈,唱友谊万岁。
“子盈在这六年内从未约会。”
“谁说的,她有密友也不会说出来。”
“子盈,讲来听听。”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子盈终于离开了那灰暗的都会。
一贯只得手提行李,她回到了家。
过海关时她不发觉有任何异样,这还是她第一次用新飞机场。
美国学习电视台选本世纪十大建设,英法海底隧道只排第四,香港新飞机场排第二,他们赞美:“这项建设是夷平了一个小岛填海得来,工程伟大美观实用,无与伦比。”
一出海关便有两帮人迎上来接飞机。
“大小姐。”
“子盈,这边。”
父母各派了人来。
子盈当然跟母亲那一边,同父亲的司机说:“我换了衣服就来。”
那司机哭丧着脸说:“先生说接不到小姐不准回去。”
“那么,你在楼下等30分钟。”
“好,好。”司机如释重负。
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受欢迎,子盈不明白。
回到家,与母亲紧紧拥抱。
“这次不要再走了。”
“是,是。”
“现在才告诉你,其实想开些,人生匆匆数十年,那么辛苦干什么,将来还不是戴这几件首饰,住这间屋子,妈妈一早已替你准备好。”
子盈笑:“妈妈不怕子函吃醋。”
“子函又不同,男人要自立更生。”
“女子也要自强。”
“所以才叫你读书。”
“妈妈我出去一趟。我到海旁去看红旗。”
“梳洗后吃了点心再去。”
拉开衣柜,全是深色服饰,子盈知道已经回到家里。她一手取过菜肉馒头,带着白菊花茶下楼招待司机。
“大小姐真客气。”
那司机感恩不尽,他正肚饿,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
子盈见过他多次,于是问:“你是哪里人?”
问得像黄河大合唱里的歌词: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乡在哪里?
每次听到这几句歌词,子盈就深深感动。
谁知司机偏偏就这么答:“我的家,在山西,过海还有三百里。”
啊。
司机先把她载到海旁大楼,子盈凝视红旗良久,才嘱司机往父亲家驶去。
父亲一直耐心等她。
“子盈,几时来我这边报到?”
子盈笑:“先睡醒再说。”
“可有见过舅舅?”呵,这才是正经话。
“尚未。”
父亲搓着手:“他上台后我也没见过。”
子盈发觉父亲案头放着黄澄澄纯金饰物,是一串自大至小的金元宝,一套7只,像古装片里的道具。
“这是什么?”子盈大奇。
“贺礼,祝我发财昌隆。”
“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
“以前都会洋化,此刻渐渐回复中华礼节。”
子盈顺手取起一只玩,坠手,怕有好几两重。
身后有一个人说:“子盈来了。”
子盈转过头去。
只听得父亲说:“子盈,这是我新来的助手高戈。”
呵,这便是黑龙江女,名字好别致。
子盈与她彼此打量。
一个是地位永远不变的长公主,另一个是新欢。
子盈自幼在南方长大,所认识的女性包括母亲在内都是小圆脸,很少见长方面孔。
这高戈长脸、短发、宽肩膀,高大身型像科幻电影里的女战士,不过此刻她穿着时装,神清气爽。
高戈很坦白,把她对子盈的观感直接说出来:“真斯文秀丽,好家教,一点没有骄矜的样子。”
子盈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