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9)

她父亲说:“今晚在中银大厦顶楼有一个宴会,你也来吧,我介绍长辈给你认识。”

“我不喜欢应酬。”

“子盈,生活中免不过应酬,出来几次就会习惯,听说你舅舅也会出现。”

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她站起来告辞。

父亲有电话,命高戈送她出门。

身边的女人也得配合时代需要。

子盈闲闲地问:“你会唱《大海航行》吗?”

高戈纳罕:“那自然。”

“《兰花花》与《洪湖水》呢?”

“会唱,你呢?”

“我也会,”子盈说,“不过歌词记得不全。”

“我复印了送上来。”

“谢谢你,练熟了有用,免得大家唱起歌来,只我一个人不会,出丑。”

“子盈你想得真周到。”

司机把车开过来,那高戈的脸一沉,吩咐下人:“送大小姐回家,好好开稳车。”

一派女当家的样子。

司机说:“大小姐,我专门负责你的接送,今晚7时,我送你到中银大厦,这是我的传呼号码。”

子盈点点头。

回到家,阿娥送上冰凉绿豆汤,子盈哗一声,端起就喝个碗脚朝天:“再添一碗。”

阿娥欢喜,连忙去盛。

她母亲出来:“见过父亲了?”

子盈点点头。

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这样聪敏的女子扮糊涂,沉醉打牌,有点竹林七贤的味道。jiqu.org 楼兰小说网

“见过那高戈没有?”

子盈说:“很少女子用这种字做名字,杀气腾腾。”

“谐音高歌,这是很具心思的名字。”

“他们用字能力远胜我们。”

王女士说:“她有一个兄弟叫高●。”

子盈大奇:“我从未见过这个字,读什么音?”

王女士摇摇头:“我没查出来,只知弋字读yi,是一种尾部缠住绳索的箭,戈字读ge,是斧状匕首。”

“妈妈你在研究拼音。”

“是,我们新近成立一个兴趣小组,学普通会话。”她仰起头,“一切从头开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专盯着英国人潮流读莎士比亚、勃朗蒂、乔哀斯,唱《绿袖子》、《一日当我们还年轻》这种民歌,都过时了。”

母亲声音有点迷茫。

子盈自有她的一套:“学问终身享用,怎会过时,早半个世纪英国就有汉学家,结果全成为外交官。”

“子盈真懂事。”

子盈陪笑:“不过,多学一样方言绝对有益。”

“你会讲国语吗?”

“学了一点。”

“子盈真争气,子函说他不学,他说华人有史以来崇洋,这习性永不更改,他仍讲英语。”

子盈嗤一声笑出来。

“真拿子函没法,子盈你设法叫他回来度假。”

子盈教妈妈:“你这个月迟些汇美金去,他就回来了。”

“这样不好,这样变成了威胁他。”

“妈妈,做人总得耍一些手段。”

王女士微笑:“但他是我的亲生儿呀。”

子盈咯咯笑。

“你在想什么?”

“慈母多败儿。”

“天气热,嘴巴淡,我叫阿娥炒一个蒜子金银蛋菠菜,你说如何?”

“加一个清炒虾仁,一碟子醉转弯。”

“咦,蒋太太最喜这两个菜,我叫她来打牌。”

电话铃声。

王女士接听,“嗯”了几声,“是”了几声,一脸笑,挂上电话。

“子盈,舅舅叫你今晚去中银大厦见个面,安排你同他坐一桌。”

呵,这真是罕有的荣耀。

可是错在程氏夫妇过早把子盈往外国送,在人家的国度,西方社会的国民教育,功利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子盈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这叫什么?

对了,称裙带关系,报上时时登出来:某人是某集团主席弟妇的表妹的堂兄,他自己却无名无姓无身分。

真难为情。

“你穿件旗袍吧。”母亲建议。

“妈,请让我做回自己。”

母亲抚摸着她的手臂:“一下子就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牙牙学语讲英文,指着校车叫koo-ba。”

子盈也笑了。

“一下子中、英、法语全学会啦。”

“妈,寒窗二十载,怎会是一下子。”

吃饱了,子盈想休息。

司机送来大盒子衣物,原来是一件缀星星亮片的灰色网纱晚礼服。

穿上了一定像小公主,可是与子盈的气质不合,不穿呢,势必得罪父亲。

“子盈,有电话找你。”

母亲正搓牌,子盈把电话接到房里。

“子盈,是我,小乔。”

是有这么一个人,从前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太平洋另一端。

有什么事呢?

“子盈,我这边好凄清。”

子盈好言安慰:“是比较清静,其实,我喜欢北美洲。”

“唉,要什么没什么。”

“让子茵教你用互联网看中文报。”

“我跟朋友到边境赌场散心。”

“那不好,人太杂了。”

“我只同友人来往。”

“子茵子照怎么样?”

“他们很喜欢老师同学,十分习惯,我水土不服皮肤过敏,想回娘家。”

“放假带子茵他们回外婆处也好。”

“他们只想到加州迪士尼乐园。”

子盈陪笑。

“你父亲好吗?”

“他很忙、很起劲,开销大,不得不用功一点。”

“我找他数次,秘书说,他到上海去了,你可有他私人电话号码?”

“我没有。”

张小乔叹口气:“我相信你,子盈,你不会说谎推搪。”

“你交朋友要当心,凡事以子茵子照为重。”

“子盈,你倒是似我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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