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刨根问底了,尽管喝就是了。”陈令全说完,找来两个茶碗,开了酒瓶,连同肉肠一起放到了炕上。
“你跟我说实话,这就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陈令全抬腿上了炕,说:“拿的。”
“又是人不在的时候拿的吧?”
“被你猜中了!”陈令全盘腿坐下,就跟走亲戚吃酒席一样。
“陈令全,你怎么好这一手呢?”
“咋了?”
“偷东西是犯法的!”
“谁他妈偷东西了?我是借,等有钱了就还,跟偷是两码事。”
“那你说,啥时候还?”
“有钱就还。”
“啥时候有钱?”
“眼下是没钱,可并不代表我以后没钱。”
“以后是个啥时候?要是一辈子都是个穷光蛋呢?”
“滚一边去!你小子嘴真臭。”陈令全倒满了两杯酒,拿一杯放到冯七月面前,接着说,“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把肉也全吃了,一点都不给你留。”
冯七月懒得理他,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装,你小子真会装,我就不信了,这么香的肉你不馋。”陈令全喝一口酒,咬一口肠,边嚼边说,“冯七月,你知道今天晚上我为啥非要喝酒吗?”
冯七月依然不理他。
陈令全咽下口中之物,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一来为你高兴,二来为我自己难过,你说我咋就这么笨呢?同样是个人,看上去也不傻,可一篇作文咋就把我给难死了呢?胡诌乱扯写不出一句人话,总是被老师骂成臭狗屎!唉,我他妈就是一坨臭狗屎!”
说完,一连喝了几杯,就没了动静。
冯七月有点于心不忍,爬起来一看,那小子竟然耷拉着脑袋,默默流起了眼泪。
“你咋了?是不是喝醉了呀?”冯七月干脆钻出了被窝,爬到了陈令全跟前。
“谁他妈喝醉了?”
“没喝醉你哭啥?”
“我哭自己命苦啊!”
冯七月笑着说:“你这命还叫苦?有这么好的房子住,有酒喝,有肉吃,还想怎么着?”
“在别人眼里,我连条狗都不如,没人瞧得起我,你也一样。”陈令全叹息一声,擦一把眼泪,“看不起拉倒,老子自己喝!”
“别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醉了就醉了,有什么不好?”
冯七月坐了起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吗?”
“当然知道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走正道?”
“啥……啥叫正道?”
“正道就是本分做人,好好学习,不去做哪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要是将来能够考上大学,那就是人上人了。”
“考大学?”
“是啊。”
“就我?”陈令全摇摇头,说:“我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你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不,你脑袋瓜挺好使的,不能自暴自弃。这样吧,以后我帮你,遇到不会的尽管问我。”
“那你先把这杯酒喝了!”陈令全命令道。
冯七月端起酒杯,一口灌了下去。
一股苦辣味儿呛得他差一点吐了出来,忙咬一口香肠压了下去。
嗯,香!
真他妈香!
冯七月慢慢咀嚼着,不舍得咽下去。
陈令全喝一口酒,感叹道:“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算有命,那也是可以改变的,对了,咱们不是组织学习张海迪事迹了嘛,你看人家,身体残疾,还坚持自学,上大学,读研究生,还翻译,那才不屈服于命运!”
“得了吧,世间有几个张海迪?”
“好,咱不扯远了,只要你以后把心思全都用到学习上,别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就一定能有出息,至少跟我一样。”
“咱俩不一样,你是你,我是我,我相信那句老话。”
“啥老话?”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生下来就各有各的道,想学也学不来,很难改变的。”
“听听,话说得一套一套的,要是用到写作文上,一定会得高分。”
“那话是听来的,又不是我说的,有屁用啊。”陈令全苦笑着摇摇头,举起杯,“来,还得祝贺你!”
“我有啥好祝贺的?”
“你能挣钱了啊!”
“区区两块钱也值得祝贺?再说了,这香肠我是掏钱买的,你要是真想祝贺,等你挣了钱再说。”冯七月沾了酒劲儿,有点儿飘飘然,不再顾及那么多,跟着喝了起来。
陈令全喝干杯中酒,说:“你说的也在理,好吧,这一次是你你请我,等我搞了下酒菜,再请你。”
“算了……算了,我随便说说,别当真,赶紧把香肠吃了睡觉。”冯七月躺了下来。
陈令全没再说啥,只管坐在那儿吃吃喝喝,不光吃完了香肠,还把瓶中的酒喝了个精光。
第二天醒来,才看到他醉得没了人形,趴在炕沿上直哼哼。
冯七月喊他起来洗把脸,该去上学了。
他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你帮我请个假,就说我病了。”
“老师问你得了啥病,我咋说?”
“你不是很会编故事嘛,随口来一个就是了,要不就说我害肚子疼,去医院了。”
冯七月想为他倒杯水,可屋里连个暖水瓶都没有,只得从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放到了他面前。
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酒瓶带走了,要是被陈令全爸妈看到了,肯定不会放过他。
到了学校后,先去帮陈令全请了假,然后就回了教室。
从耿小莲身边走过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见她没戴那个复原的蝴蝶结,心里不由得一沉。
刚刚坐定没几分钟,耿小莲递过一个纸条来。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为什么喝酒?
冯七月在纸条上写了一句“那小子非逼着喝,没办法”,递了回去。
很快,耿小莲又把纸条传了回来,说:重新找一个地方吧,别跟他粘在一块了。
冯七月没再往回传,暗暗摇了摇头。
他想才搬过去没住几天,突然搬走,会引起陈令的怀疑,还不知道他会干出啥事来。
不知道是陈令全醉得厉害,一直没醒酒,还是其他原因,整整一天都没见着他的影子。
冯七月胡乱猜测着,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习结束,才急匆匆赶到了陈令全家。
一进门,看见陈令全的爸妈坐在南屋里,两个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冯七月心头一紧,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