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乡下蝼蚁

桃源县衙。

黄兴天站在公堂上,双手负在背后,仰着下巴,眯眼盯着台上的屏风,眉头攒着阴鸷的狠厉。

上回去截秦杳的五个人虚跪在他的身侧。

其中一个名为胡豹的刀疤脸有些心不在焉,纠结许久,低声问:“爷,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黄兴天朝下瞥了他一眼:“对付一个村妇,能出什么岔子?”

胡豹皱眉不语。

黄兴天眯了眼打量他,微缩的瞳孔彰示着不耐烦与逐渐明显的杀意。

麻子脸连忙对胡豹道:“豹哥,咱们又不是头一遭干这种事了,你怕什么?这个女人只是比以往那些长得好看些,运气好个一星半点罢了,往大了说,她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路边的野草、蚂蚁,想拔就拔,想玩就玩咯!”

黑汉子挪开话茬道:“爷,上次她能逃走,是因为她运气好,但她也不会次次运气都这么好,为什么我们不再抓她一次,而是跑到这里来浪费银子?”

黄兴天转头看他,脸上多了几分得意:“你懂什么!这叫借花献佛。”

他伙同衙门设计这一出,就是要将秦杳献给那位姓周的大人。

只要他搭上周大人这条线,县令也得让他三分,还愁日后没女人么?

黑汉子与麻子脸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非常捧场的点头奉承。

唯有胡豹一人闷声不吭。

黄兴天踹了他一脚,厉声道:“待会儿给我放机灵点,没牙的狗可是活不长久的!”

自打上次回来,胡豹做事就变得畏首畏尾。

他用胡豹等人,就是看上了他们胆大包天,敢替他为非作歹。

如果胡豹开始怕了,那也就没用了。

没用了,也不必活着了。

胡豹收敛了犹疑的神色应了一声是,不再多言。

……

二堂内。

桃源县令毕恭毕敬地站在书案前,眼角的余光斜在与自己共事多年的主簿身上,五味陈在全聚在眉梢。

他是一个庸人,这些年来没为桃源县百姓办过什么好事,也从未有心害过谁,这是他第一次准备为虎作伥,心情有些复杂。

县令主簿则站在桌侧,翻阅着卷宗,眼角眉梢堆叠着笑意,半晌,指端一点,对座上的人道:“大人,您看这宗案子如何?”

座上的男人玉冠蓝袍,五官周正,端坐案前,掌中托着一盏茶,拎着茶盖缓缓地拂着茶沫,沉稳肃穆,不屑一顾,浑身都透着宰辅私访、高官下巡的态势。

听了主簿的话,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一只土狗想啃一朵泥间生长的野花,也值得他这样的人物多看一眼么?

利欲之下,他确有一副花花心肠,可一个乡下女人能美到哪儿去?也不过是杂草里长得了株不起眼的野花,只有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会视若珍宝。

不管是银钱还是女人,桃源县这些人能给到他的,他都不看在眼里。

他默许这些事,不过是想豢养几只狗。

日后,他接任庆阳郡郡守,他得做一个“公正廉明的清官”,肮脏下作的事,自然得有肮脏下作的人来做。

……

秦杳和苏铭被带上了公堂。

黄兴天盯着二人看了一遍又一遍,待衙役散开,不怀好意地走近秦杳,阴阳怪气道:“还当你有多清高,原来是喜欢倒贴小白脸!”

苏铭看了黄兴天一眼,抱臂将周遭打量了一遍。

秦杳笑着看向黄兴天,右手微握,藏在袖中的手腕青筋分明,忽然,拇指尖在食指指节上轻轻扫过,紧接着松开了手掌垂在裙侧,腕部青筋平缓下去。

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温和亲善:“黄老爷近日可有烧香拜佛?”

黄兴天嗤之以鼻,这种神神道道的话他听得多了,无非是想咒他下地狱、不得好死!

黄兴天讥笑道:“想咒我下地狱?听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我就算进了地府,也肯定过得比你们这种穷鬼好!”

秦杳啧了一声,半真半假地笑道:“进地府?那也得你求死有路才行。”

求死有路才行?就是说他死不了?

黄兴天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笑:“怎么?现在知道讨好我了?可惜啊,晚了!”

说着,伸出手来朝秦杳的脸摸去。

秦杳眉尾轻挑,眼风忽凛,却又像刚燃起的火苗子遇了风,转瞬即逝。

苏铭一把扼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拗,骨裂声响起的同时,一脚踢中他的前腰。

苏铭的动作过于迅捷,黄兴天被踹飞两步远,砰地一声落地响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痛不欲生的惨叫。

镇定下来后,抱着变形的手臂瞪着苏铭恶狠狠道:“好小子!我今日定让你俩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闻声窥探的衙役们冲进公堂朝苏铭攻去。

……

屏风后,县令和主簿拥着周大人走来。

主簿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无非是夸秦杳生得好看。

他用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将周大人劝来旁听。

他知道周大人见惯了城里的娇娘根本瞧不上乡下村妇,对这计划一直兴致缺缺,毕竟城中女子就是要比乡下女子出落得更为娇俏水灵些。

但是,城中女子再水灵,还能比得过神仙吗?

他笃定只要周大人见到了秦杳,一定会看上秦杳。

只要周大人看上秦杳,那他以后的仕途可就顺畅了。

正说着话,就听公堂里乱成一片。

三人刚走出屏风,就看到一个衣着穷酸的少年将最后一个站着的衙役踢翻在地,而一青衣女子旁若无人似的站在原处,纹丝不动,波澜不惊。

县令与主簿看着这一地的人,颇为震悚。

两人嘴巴还没合上,就听到少年疑惑的声音响起:“周鸿业?”

两人脑子有些发懵,看了看身旁的周大人,又看向公堂之中打倒一片、直呼周大人名讳的穷酸少年,一时竟有些无措。

他们到底是不长眼抓了个什么人物来!

周鸿业眼珠子一低,将地上的衙役扫了一遍,凝思片刻,满脸堆笑,上前道:“原来是苏小公子!您怎么这副打扮?下官一时都没瞧出来是您!”

言语间自带三分谄媚。

整个人仿佛从一个微服下巡的宰辅摇身一变,成了阿谀奉承的狗腿太监。

看得县令和主簿更不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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