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刺破皮肤，贯入咽喉，炽热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然而就在这最后的瞬间，那少年的剑不知为何，慢了半分，不够决绝，故而没能完全贯穿他的心脏。
这……不就是之前的我吗？
“一式昙花，剑出无悔，你就是我，但我……不是你。”面前少年望着萧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眸中似有欣慰。
心口的剑仅仅刺入了半寸，那少年白皙的面容寸寸开裂，手中剑颓然落下，最终化作香灰散落一地。
萧念雪摸了摸脸颊，原本滚烫的鲜血，此刻也成了一抹淡淡的灰印，胸前的伤口也再无痛感，低头一看半点血迹也无。
剑道……
这就是剑道吗？
似有所悟，刹那间，黑暗破碎，刺眼且温暖的阳光无声无息的洒在他身上，回头望去，那原本的空地上，遍布剑痕，原本只到肩膀的头发已然到了半腰。
“……陆老。”
萧念雪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在他的感觉中，自己真的在阵法内呆了好久好久，好像有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他已是记不得了，此刻，哪怕是邋里邋遢，平日里动不动就揍他和师兄的陆老也是如此的亲切。
“十天，呃……是不错，但还不够快。”
陆老仍是老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醉醺醺的走上前，拍了拍萧念雪的脑袋，顺手勾住他的肩膀，笑道：“可惜啊，要不是我提点，恐怕还不止十天，算了算了，喝不喝？”
说着话，他又将酒壶递了上去，萧念雪已经尝过了醉酒的滋味，实在是难受至极，连忙摇头，岔开话题道：“陆老，你是说从我进去到现在只过了十天？”
“嘿嘿，不懂了吧，道爷我可是废了老鼻子劲才布下两个阵法，别问，问我也不会教你，教了你也学不会。”
老陆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枚圆形阴阳玉佩，套在了萧念雪脖子上，道：“这东西别丢了，待会你和白灵先行，去灵泉山脉。”
去那干嘛？
师兄怎么办？
一肚子的问题还没说出口，老陆抢先说道：“等那臭小子出来后，我会带他过去，剩下的去问你的白灵姐姐，她在山门口等你。”
萧念雪深深呼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双膝一弯，跪在刚要转身的老陆面前，俯身一拜。
没有多余的话，他本就是个不善于表达自身感情的人。
老陆也没有拦着，待他拜完，上前将其扶起，随后一脚踹在萧念雪的屁股上，笑骂道：“行了行了，赶紧滚吧，记住，今年冬至前一定要赶到那。”
交代完这些，老陆慢悠悠的朝崖边走去，再度跌坐下来，眯起眼睛望着逐渐下落的夕阳，随手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翘着腿，躺倒了下去，好不悠哉。
萧念雪被踹的踉跄了几步，站稳身子后，他嘴角微扬，一身轻松的朝山门口走去。
穿过寺院时，他回客房取了套换洗的衣服，又与代主持道了声别，慢悠悠的朝山门走去。
算算日子，眼下尚未入秋，大抵五个月左右的时间可以用来赶路，只是这一路上的费用却是个难题。
他身上是一文钱都没有，虽然辟谷之术使得他无需吃喝亦能存活，可这一路上总免不了风雨，难不成每天都露宿街头。
思索着这些问题的同时，他已经来到了山门口，白灵蹲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表情似笑非笑，一旁是面色涨红的观逸，两人好像在说些什么。
“小和尚你还是在山上呆着吧，可别下山，不然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白灵拍了拍观逸圆溜溜的小脑袋，站起身来。
回头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萧念雪，她黛眉微挑，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摇头道：“这副模样可不行，先下山去，换身衣服洗个澡，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萧念雪其实只有一套换洗衣服，是老陆嘱托白灵买来的，穿了一年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而且也不再合身，显得略小，奈何实在没有第三套，只得一并带上。
“这……不太好吧？”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否则他真得靠着师兄教的那些半吊子理，试着去街上摆摊算卦了，不过就这么花白灵的钱，他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那就当欠我个人情如何？”白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行。”萧念雪当即爽快的应了下来。
“你们也要走了吗？”观逸鼓着嘴，嘟囔着问道。
“是啊，小师父，这一年来多有叨扰，承蒙照顾。”萧念雪笑道。
“小师父，咱们有缘再见。”
白灵一边走一边笑吟吟的转身冲他挥了挥手，她还蛮喜欢这个单纯的小和尚的，不像那些山下的人，虽披着人皮，却个个心有魔障，行似妖邪。
……
熟悉的山路，他和师兄跑了不知多少次，但这一次，却是要离开了。
“唉……”萧念雪下意识叹了口气。
酷暑高温，没有一丝风，虽有树荫遮日，却依旧是热浪滚滚，耳边知了叫个不停，阳光透过树叶在石阶上映出无数光斑，他望着眼前长长的石阶，忽觉一阵惆怅。
“怎么，舍不得走吗？”白灵慢下脚步，轻声问道。
“倒也不是……”
转眼已经过去一年三个月了，师尊说过，三年内若自己无法突破纳海境的话必死无疑，可眼下自己才刚刚突破识念境，这个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些。
虽然老陆总说修行求稳，不求快，可自己只剩下一年了，还差两个境界，真来得及吗？
萧念雪伸手摸了摸眉心一点朱红，又叹了口气，只觉得时间紧迫无比，他还要去找小妹，还要为爹娘报仇，可此去灵泉山脉又得花上不少时间，下一阶段的修行又能否让自己顺利时限内顺利突破？
全都是未知数，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相传灵泉山脉，乃天道岸所掌地界，此山横纵千里不止，高逾千丈，终年大雪不化，天气异常恶劣，寻常人断然不会靠近，你可知陆道长为何要你去哪？”
白灵率先打破沉默，这一年多相处下来，她眼中已然不见了最初的疏离和淡漠，多了几分温情。
萧念雪拿起胸口的阴阳玉佩，看了一会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得道：“应该是我和师兄下一步的修行之处。”
“此山脉内遍布魑魅魍魉，妖魔邪祟，常人一旦进入，十死无生，对于修行者而言，灵泉山脉则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不过也同样万分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山内。”
白灵指了指他脖子上戴着的玉佩，道：“持此玉，便得特许入山试炼，一年一期。”
“这场试练，不是儿戏，是关乎你生死的试练，绝对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灵泉山脉已经不属于人间范畴了，那是地狱，真正的地狱。”白灵面色凝重道。
天道岸大肆抓捕妖灵，邪祟，魑魅魍魉放入灵泉山脉之中，甚至主动培养，然后设下阵法，造就了这与世隔绝的修罗地。
“天道岸……”
萧念雪眉头微皱，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天道之岸吗……
这名字未免太狂妄了吧？
“只要能熬过这一年，并成功取得十枚天星石，甚至可以选择拜入天道岸，即便没有被选中，其他好处也数不胜数。”白灵继续道。
“白灵姐，若一年内没能取得十枚天星石会怎么样？”
“天星石总计一千枚，如果一年内没能取得十枚，不出意外的话，会被永世囚禁于灵泉山脉之中，直至死去。”
总计一千枚？
换言之，无论参与的人数有多少，最终能够活着走出灵泉山脉的人不会超过一百人？
“那……要是活到下一届试练，凑齐了十枚天星石能否离开？”萧念雪蹙眉问道。
“当然可以，但不是十枚，而是一百枚，第三年则是一千枚，往后便不再叠加，换句话说，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在灵泉山脉待的时间超过了两年，那么他最大的对手将是所有参加试练之人。”
萧念雪咽了口唾沫，根本不敢去想象那种绝境，别说一千枚了，就算十枚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次试练自己真正要面对恐怕不仅仅是妖魔邪祟，还有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弟子们。
“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人心，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清心寡欲？”白灵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可是……这样做对天道岸有什么好处？”
萧念雪有些不解，即便每年都只有一百人能活着离开，可长此以往，也是一笔很庞大的损耗，何必要公开试炼？
“大道之争不是儿戏，择其强者而收入门内，相对而言，那点损耗根本算不得什么。”白灵面色凝重的解释道。
“好可怕的宗门。”萧念雪倒吸了口凉气，他实在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宗门，里面恐怕都是些怪物吧？
白灵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问道：“怎么样，决定了吗？”
“决定什么？”萧念雪摸了摸额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去或者不去，此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于灵泉山脉，陆道长说，你可以自行选择，若是不去的话……”
白灵话还没说完，萧念雪撩了撩额前发丝，无奈笑道：“不去的话，我必死无疑，所以……去，就算是死在灵泉山脉，也总比等死要来得强。”
白灵露出无奈又一副了然的表情，伸手从自己发髻上取下一根发簪。
发簪的形状并非传统样式，而是呈小剑模样，剑身透白如结晶状，隐隐有波光流动，半寸处，一缕墨色晕染直至剑柄，末端系着白色长穗，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白灵抬手一抛，将小剑投于空中，轻声道：“此剑名唤净墨鲲锋，虽属极寒之剑，然剑格中正，最是克制邪魔之流。”
小剑迎风而涨，转眼化作三尺大小，悬于空中，剑身青光流转，寒气逼人，一看便不是凡物。
“这是……陆老送我的？”
萧念雪试探性的伸手去握住剑柄，接触的刹那，一股寒意自剑柄蔓延传遍周身，他浑身打了个哆嗦，好似握住了一块千年不化的玄冰，手掌刺痛难忍，似冰似烫。
白灵叹气摇头道：“想得美，陆道长说了，净墨鲲锋是暂时借你的。”
“……意料之中。”
萧念雪眉头紧皱，面色发青，刚要松手之际，白灵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别松手，以神念去感受它的剑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