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萧念雪只觉得脸颊一阵疼痛，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师兄正扯着自己的脸，摇头叹气道：“一口酒就让你醉成这样，真是丢人啊，还不快点起来。”
萧念雪甩开他的手，猛地坐起身子，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没了平衡，脚下一个踉跄竟是险些朝悬崖外摔去。
陆含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道：“没事吧，要不先去喝点水，醒醒酒。”
“没事。”
萧念雪揉了揉眉心，盘膝而坐，牵引灵力运转了数个周天后，总算将体内残余酒劲尽数化消，做完这一切，他十分熟练去拿剑，这个时辰该继续修行剑道了。
“干嘛去啊？就跟我在这等着，陆老在那边立阵呢，今天考核，你忘了？”陆含光十分无奈的再次伸手拉住了他。
“呃……考核。”
萧念雪一脸恍然的拍了拍脑门，果然，酒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那么好的记性，才喝了一口就把昨天陆老说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看来以后还是不喝为好。
“师兄，你什么时候突破的识念境？这么慢，别是我睡着后，你才完成突破的吧？”萧念雪半开玩笑似得问道。
“咳咳……突破识念境乃是水到渠成的事，哪有什么快慢之分，再说了，要不是我突破前分心提点你，致使灵力淤积，一时难以化消，肯定比你快。”陆含光不甘示弱的反击道。
萧念雪闻言嘴角上扬，这些时日修炼的那股子狠劲，似乎完全消失了，他发自内心的道了句：“师兄，谢谢。”
陆含光表情微微一愣，随即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可是我师弟啊，指点指点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下次再说这些屁话，信不信我打肿你的狗头！”
“切，我就说了怎么着，不服单挑啊。”萧念雪摸了摸鼻子，跳开三步，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来啊！看我用五雷咒把你轰的外焦……”
陆含光反手从腰间取出一道五雷符，可还没等他说完狠话，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对面萧念雪的头上。
陆含光心道不妙，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陆的巴掌已经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力大势沉，竟是将他抽的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三圈，倒栽葱似得一头扎入了土里。
“去，把他拔出来，准备开始考核。”老陆啐了口唾沫，摇了摇头朝不远处设下的阵法内走去。
萧念雪看的目瞪口呆，随即强忍着笑意和头顶剧痛，上前抓住师兄的两条腿，使劲朝外拔，隐隐约约，他还能听到师兄的呼痛声。
“坚持一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忍忍不就过去了。”
说罢，萧念雪左脚抵住地面的土包，猛地一使劲，像拔萝卜似得将陆含光整个人从地里拽飞了出来，随即又狠狠摔在了地上。
差点没把他摔散架了，如果不是这些年的修行苦练，陆含光相信这两下子，自己肯定已经驾鹤西去了。
“算你们狠！”
陆含光使劲揉了揉脑袋，像个没事人一样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老陆指了指空无一物的身后，道：“进去吧，我就在这等着。”
“阵法吗？什么阵法？陆老你是要我们破阵吗？说句不好听的，我对阵法那可是颇有研究，什么八卦两仪阵，七星飞锤阵，九宫八卦阵，四象阵，四绝阵……啊！我还没说完呢！”
陆含光出于本能的开始了自吹自擂，然而老陆眉毛一挑，也不多废话，上前拽住他的领子就扔了出去，陆含光惨叫一声，整个人在半空中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呃……”萧念雪一时无语。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见老陆将目光转向自己，萧念雪急忙道：“没有没有。”
老陆盘膝坐下，闭目之前，他望着萧念雪的背影，道：“记住，一切法空，万般虚相，唯我法真，余法妄语。”
说着话，他十分小心的朝眼前的空地走去，莫约走出了十步，骤然间，一股森冷之意传遍全身。
萧念雪还未反应过来，忽然间，天地色变，周遭一切尽皆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猛地回头，可身后哪里还有老陆和白灵的身影，唯有无边无垠的黑暗。
嘡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萧念雪脚边响起，惊得他浑身一震，回头看去，却见一名少年正持剑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脚边则多了一柄剑。
“你……你是……我？”
萧念雪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前这少年眼神疏离淡漠，平静似深渊，浑身上下散发着刺骨的杀意，而且其面容，长得与自己一般无二。
“杀了我，你就能离开，否则你永远留在这吧。”
不容多言，少年身形虚晃，奔如雷霆，一剑朝萧念雪心口刺去！
这是……昙花！？
来不及细想，萧念雪一脚挑在剑身上，将其踢飞起来，正好挡住了这贯心一剑，伸手握住剑柄的同时，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
但他反应也不慢，同时一脚踹了出去，两人各自倒飞了百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一样的剑法，一样的速度，一样的境界，可不一样的是，心性！
他的杀气不是假的，一旦自己犯错被抓住空隙，哪怕不死也会重伤！
萧念雪不敢再分神多想，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对敌之上，他要看清楚对方出的每一剑，唯有如此，方才能勉强守住。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不重不浅的伤痕依旧是越来越多，这少年每一招都仿佛毒蛇般致命，稍有不慎，哪怕不死也是重伤。
流影！
不能在一昧防守下去了，萧念雪目光转冷，强行破开对方剑势，后撤半步，回剑再出，风暴骤起，一时间漫天剑光朝对方直扑而去，尽锁八方六合。
可对方并没有半点要退缩的意思，同样的起手式！
流影！
两股风暴，在瞬息之间碰撞。
少年的脸上平静如初，眼中唯有冷到骨髓的杀意，而萧念雪也在这一刻压下心中所有情绪，眼中看不到丝毫感情，尤其是那双眼睛，宁静的宛如星空。
两股狂风逆卷而上，谁也无法将对方彻底压死。
完整的流影，共计六百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重，剑出如潮，让人难以招架，剑势如山，让人无法抵挡，最初要求一分钟内演练完，后来缩短至五十秒，三十秒，乃至二十秒。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所能出剑的速度，但用老陆的话来说，五秒才是勉强合格的速度，没有人会等你慢吞吞的出剑，既然要杀，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最后一剑！
两人的剑刃碰撞在一起，刺耳的摩擦声中，双剑齐齐折断！
间不容发之际，萧念雪拳出如龙，狠狠轰在对方额头，随即他的右肩胛骨也被对方一脚踹脱臼了。
两人再度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可对方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掸了掸衣服，翻身而起，目光冷冽，一步步朝萧念雪走去。
萧念雪强忍着疼痛，挣扎起身，右手试探性的握拳，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办！？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面前少年却突然不动了，宛如木雕石像一般，不，随着他肤色的变化，飘荡的头发，衣服也随之凝结，他是真的变成一尊石像了！
萧念雪一时间摸不清状况，但他知道，这是自己现在唯一恢复状态的机会，陆老总不至于让它偷袭吧？
没有犹豫，他反手按住右肩膀，嘎哒一声，将脱臼的骨头重新按了回去，盘膝静坐，缓缓引导内元运转周天。
令他诧异的是，此处灵力远比外界要充沛的多，行功的效率数倍不止，原本因施展流影而损耗的体力和内元正在飞速恢复。
莫约一个时辰，他便完全恢复至了最佳状态，而就在同一时间，那个化作石雕的自己，石色褪去，再度变作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地上那原本已经碎裂的两柄剑，竟是化作肉眼可见的青气，融汇交织在一起，片刻后，又变作了两柄完好无损的剑。
“杀了我，你才能离开，杀不了我的话，你就永远留在这吧。”
少年走上前，捡起两柄剑，将其中一把扔到萧念雪身前，举剑，遥指萧念雪的眉心，森冷杀意再度笼罩四方。
萧念雪接住剑，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冷喝道：“来吧！”
两位从长相到境界都一般无二的少年，不知在此处争斗了多久，不知剑断了多少次，萧念雪每次不敌重伤，脱力难以为继，那少年便会停手化作石像。
借着这短暂的恢复时间，萧念雪恢复状态的同时，一遍遍回想自己所犯的错误，而待其恢复状态后，少年则会脱离石像状态，不知疲惫的朝他进攻。
一式昙花、二式蝉鸣、三式流影、四式烟雨、五式断萍、六式朝暮、七式雪晴，此为老陆所传之剑法，其名道七，据他的说法，这七招剑法，若是能真正领悟，可问鼎剑道之巅。
“道七剑就剑道之巅了，那我创个王八拳，岂不是称霸天下！”陆师兄依旧没忍住他的嘴。
而老陆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他说完的下一秒，一拳把他打飞了出去，同时怒道：“那你自己去创个王八拳吧。”
……
碍于对剑道的理解，他只能勉强领悟前三剑，故而两人对敌并无其他招式，这是一场极为纯粹的武斗，唯此三剑，翻来覆去的使用。
可也正是如此，萧念雪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进步的同时，对方的上限也在逐渐提高，起初自己的剑招并不纯熟，尚有痕迹可循，显得生硬死板。
对方也是如此，就好像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现在，两人的剑法已然施展自如，一招一式间衔接的行云流水，变化由心。
通过观察对方所暴露出来的缺陷和破绽，萧念雪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己那些错误的习惯，而对方的剑法也在逐渐趋于完美。
阵中无日月，春秋不知年。
起初敌不过对方时，萧念雪尚且有些心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再焦躁，沉心静气的应对之下，心中再无无挂碍。
他忘了因何而来，为何在此，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谁，随着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忘了如何出剑，为何出剑，完全由心变化。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再度内元耗尽的萧念雪盘膝静修时，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原本已经习惯这种极端安静的环境下的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谁！？”
萧念雪左右环顾，不见人影，那声音幽幽渺渺的反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萧念雪。”那些记忆像是被积压在了脑海深处，萧念雪眉头紧皱，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
“既知我是我，如何不胜？”那声音又问道。
“我胜不了自己，便无法胜他。”
萧念雪知道问题在哪，可知道不代表他有解决的办法，自己的实力在提升，对方亦是如此，始终保持相对的平衡，如何胜？
“你不是胜不了他，只因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下过杀心，出剑时心有所碍，自然胜不得，先胜心，方可胜他，心无所挂，方可出剑，若心有垢，出剑必弱，反伤己身。”
萧念雪闻言沉默了许久，没错，至始至终自己都没有真正起杀心，出剑有碍，不够决绝。
要杀其实他不难，只需放弃守势，既然双方的功法剑招相同，命门破绽所在亦是相同，自己能寻到，对方也能寻到，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真正的胜算在于一瞬的变化。
可是……我真的能把握住吗？
“出剑！”
那声音陡然爆喝，如惊雷灌耳！
同一时间，面前石化的少年恢复常态，冷然杀意席卷而来，一步迈出，眨眼便来到了他身前不足五丈处！
萧念雪身子一震，猛地握紧剑柄，心中再无杂念。
起风了……
日月不显，雨雪不沾的阵法中，此刻拂过一阵微风……
不，那不是风，而是萧念雪自发的剑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萧念雪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奔涌，灵力聚散，原本速度极快的少年，此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面容变化，乃至发丝的飘动都尽数在他的感知之中，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
识念！剑意！
毫不留手的一剑！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谁，唯有手中的剑寄托着全部，胜则生，败则亡，剑意攀升至极点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双剑同时朝对方刺出！
剑势算不上快，但在还未触及之时，双方的剑势已然开始变化，他们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寻求刹那间的反制，动念间，心中已然交手了近百个回合。
一个瞬间很短，但也很长。
也许在不懂剑道的人眼中，这不精彩，也不刺激，还不如之前你来我往，互有受伤来得痛快。
可若纯以剑道论之，之前双方的交手皆有保留，很难说一剑必杀，而现在，他们的每一个变化都是必杀之剑，只因眼前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故而剑势更加变幻无常。
把握的住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可直至最后一刻萧念雪心中仍是不确定，他看到了少年的破绽所在，可若是保持剑势不变，刺穿对方咽喉的同时，自己也会被贯穿心脏！
熟悉的一幕，若是换做以往，也许他会取守势，但……
心无所挂，方可出剑，若心有垢，出剑必弱，反伤己身！
生死交错的瞬间，再无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