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间

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结金丹对于修者而言便是那龙门一跃,真正的分水岭。

寻常修者若要结丹,势必会选择厚积薄发,若是可能的话,大概还会想办法了断一切念想,遗憾或心魔,避免所有可能造成失败的因素。

但沐晚吟做不到,他心中积怨深沉,所修甚杂,且身中鼎炉之法和十绝咒术,这是他的最后一搏,纵然明知是九死一生,这金丹他也是非结不可!

内元持续不断的灌输之下,灵漩的速度越来越快,金丹不断吸纳汇聚内元,逐渐由米粒大小变成了手指大小。

至此,结丹算是成功了一半,而接下来则是最难的一步,构筑丹田内府,连接且打通所有经络关窍,牵引内元流转,以金丹炼化淬纯反哺肉身。

反观玄空,他此刻已是形同枯槁,按在沐晚吟天灵的手臂仿佛只是耷拉着皮的骨架,可他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而是收回右手,捻了道咒。

只见一抹灵光自他眉心飞出,瞬间没入了沐晚吟的眉心,元神离体后,玄空的手无力垂落,眼中再无半点光彩,这具身体彻底枯竭而死了。

无论是修为高深的半仙人物,还是整日为生计奔波的寻常百姓,皆有藏神识海,其位于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

沐晚吟的识海深处,目之所及皆是虚无,唯一小人闭目盘坐,身不着衣,身前孤零零的长着一朵血莲。

仔细看去,这小人竟是和沐晚吟长得一模一样,忽然,他睁开了眼,望着面前虚空浮现的裂缝,以及那一抹朝自己冲来的灵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全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夺舍之法对元神的消耗不可谓不小,但他心中仍有底气,无论是十绝咒还是鼎炉之法,都足以压制沐晚吟的元神!

但……

“死!”

沐晚吟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虚幻的玄空元神轻轻一点,赫然,那朵立于他元神前的血色莲花轻轻晃动了一下。

噗……

甚至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玄空的元神便被震散成了无数光点,四散开去,迅速被沐晚吟的识海吸收殆尽。

他身前的那朵血莲轻轻摇曳着,愈发娇艳欲滴,殷红似血。

三个时辰后,沐晚吟面无表情的起身,将玄空右手拇指上的戒指取下戴在了自己手上,随即啐了口唾沫在对方身上,熊熊真火瞬间便吞没了玄空的身躯。

此刻的沐晚吟不仅结成金丹,更是吸纳了玄空毕生修为和元神,其实力已然是超越了绝大多数金丹修者。

单从结果来看是他赢的轻松,完全将玄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其实方才若是一步出错,死的便是他了。

连金丹境的元神也能吞噬吗……

这血莲打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存在了,吞噬元神魂魄是它的特性之一,沐晚吟也是偶然间才得知,但他至多也就是吞噬一些修为低下的人,还从没有尝试过对金丹境的人出手。

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充斥着全身,就好像是一个非常饥饿的人,突然吃了顿大餐,浑身舒畅,满足,甚至想就这么躺下来,好好睡上十天半个月。

死了……终于死了……

隐忍的十多年来恍然如梦,沐晚吟呆愣愣的盯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焰,脑海中浮现的是爹娘,管家阿福叔,小青,红豆,还有刘叔,还有……还有……阿黄。

是了,缺了牙的阿黄,一条连肉骨头都啃不动的老黄狗……

沐晚吟跌坐在地上,鼻头一阵阵发酸,他很想哭,但却也只是红了红眼眶,从怀中取出一些尚未使用过的纸符,一张张扔进火中,看着它们在火中燃烧殆尽,化作灰烬被风卷着飞向天际。

他折下玄空的拇指,将其上面的墨玉色戒指取下,轻轻摩挲着,随后一缕神念注入其中,引动了其内设下的傀儡血咒之术,从玄空形神俱灭的那一刻起,玄空门便已是他掌中之物,反手可灭。

同一时间,云中郡城外琅月山上的玄空门,上至金丹修为的长老,下至做饭打杂的仆从,尽皆倒地不起,鲜血自七窍喷涌而出,仅仅一瞬,玄空门灭矣!

结束了吗?

不!

还远远没有结束!

只要他沐晚吟未死,这笔血仇便永远也不会结束,他恨玄空,恨玄空门的每一个人,更恨这世道不公,恨这繁华下的腐朽以及丑恶!

天道无为,世间已是无间,众生皆为修罗,何人无辜?

沐晚吟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头顶这片灰蒙蒙的天幕,厉声道:“我沐晚吟今日立愿,不惧因果,不惧恶业,更不惧死,断要杀尽这世间伪道之人!”

一语出,狂风骤起,阴云密布的天幕划过数道闪电,惨白了整个天地,春雷如炸,好似天崩一般。

紧接着,大雨瓢泼而下,顷刻便将沐晚吟淋的浑身湿透,仿若未觉,高声大笑,越笑越是癫狂,越笑越是畅快……

……

独依栏杆,白灵望着窗外瓢泼大雨,从腰后取出一只莫约手掌大小的枣红葫芦,拿掉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立时传遍竹屋。

她轻轻摇晃着,闭目浅尝即止,青梅烈酒入喉,烧心灼胃,她本是喝不惯的,但曾经有个傻子说过,下雨天喝水寒凉,得喝酒才能暖身子。

“白灵姑娘,你……真的是妖怪吗?”

萧念雪只觉奇怪,眼前这个女子言行举止皆不像异类,他也曾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过,但传闻中中的妖怪大多长得丑恶可憎,且嗜血残忍。

白灵却是完全不像所谓的妖怪,故而他才有此一问,可殊不知,这种问题对于真正修行有成的妖灵而言是非常忌讳的。

白灵黛眉微蹙,撇过头去又喝了一口梅子酒,幽幽道:“何必要问我,人妖佛魔仙不都是由你们所决定吗?你认为我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另一旁,盘膝而坐的陆含光,缓缓睁眼问道:“昨夜你为何救我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想救便救,你们除去了印记,趁早离开这个地方吧,越远越好。”

陆含光哪里会被这么句不疼不痒的话给打法了,师尊到底去哪了暂且不提,这大晚上逃了一路,浑身汗水,衣服上也沾满了泥点。

可眼下却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他可是结结实实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冷笑道:“可笑,我辈岂是怕事之人,但说无妨!”

白灵上下打量了一番陆含光,不禁失笑道:“两个初慧的小道士?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你们。”

陆含光横眉冷目,厉声道:“修行不畏死,畏死难修行!”

白灵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看了看萧念雪那几乎写在脸上的好奇,不由得抿了口酒,浅笑道:“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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