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清盈抓了几块点心塞到向天歌的手里，然后自己再拿一块吃。
点心很精致，乳白色，散着一股清香，大概是用鹤湖里的藕，磨成粉做的。
向天歌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昨天在御天仙祖的墓前磕了几个头，然后，我就做了那个噩梦，梦见仙界被大火所烧，御天仙祖和大魔王决战，异常的激烈……”
清盈愣了一下，盯着向天歌，小嘴不停的嚼着点心，煞是可爱。
向天歌问：“你不感到奇怪吗？”
“有啥奇怪的……”
清盈用舌头舔了舔唇上的点心渣子，然后道：“仙界是一片灵地，我们姐妹里经常有人梦见仙祖传法。”
啊，竟然有这种事，是我孤陋寡闻了……向天歌又道：“可是，我还梦见自己被烧死了！当时整个竹海都着了大火，我左右逃不出去，喊人也没有人答应，被活活烧得……那个惨啊！”
“还有，”向天歌一边比划，一边道：“御天仙祖一掌分裂五洲，打死了大魔王，随后，我从仙界掉了下去，掉下去就摔死了！死得很惨啊……你说，这里是不是有啥启示？你给我解一解。”
清盈笑了，道：“八成是你把在天街的经历，和听到的仙师大战魔王的故事，掺杂在一起，做到梦里去了。”
向天歌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自己不是被梁盛飞剑穿心，差点死掉了吗？……可是，当他想开口接着说下去，却发现自己忘了。
梦境真是诡异的很。
当你身在梦境的时候，刀来剑往，流血牺牲，切肤之痛，死亡之哀，感受得真真切切，丝毫不会怀疑这是在做梦。
经常有这样的情况：梦里说过的一些话，让你心碎，痛哭流涕，也许醒来之后，回想一下，发现那些话真是太虚假了，自己竟然会感动，太好笑了。
也有这样的情况：明明很重要的信息，醒来后还记得，可是过了一会，你就完全忘了，忘得毫不怀疑有过那么一回事。
就像石头上泼了一瓢水，太阳出来一晒，一点水迹也没有了。
向天歌现在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梦境的虚无，无处可寻。这让向天歌很头疼，恨不得把手伸进脑袋里，狠狠地搅一搅，只有水搅浑了，鱼儿才会泛上来。
他捂着着头，痛苦的思索着……
看得清盈不忍，赶紧安慰他：“不要再想了，有些梦记得住，有些记不住，而记不住的，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突然想起来的。赶紧吃饭吧。”
向天歌摇摇头：“不行！我感觉那件事情很重要！”
“那这样吧……”
清盈拿手绢擦了擦手，再把右手按在向天歌的脑门上，笑道：“用神识探梦。”
向天歌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撤身：“探梦？你用神识探到我的脑子里？”
“对啊。”清盈笑嘻嘻的。
“那，会不会看到别的东西，一些个人隐私……？”
“有可能，但是你放心，即使看到了你的隐私，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清盈又要伸手去按向天歌的脑门。
向天歌赶紧抓住清盈的手腕：“看到别人的隐私，不太好吧？”
清盈一瞪眼，问道：“莫非，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个当然没有！我是堂堂的正人君子！”
“那你还怕什么？”
“我没有怕什么……就是，就是，这么给你说吧，我做完那个噩梦之后，起来去上了一趟茅房——这些也都是我的记忆，万一给你看到了，岂不是脏了你的眼睛？”
说着，向天歌忍不住笑起来。
“呸呸呸！”
清盈反手抓住向天歌的手腕，一使劲，疼得他叫起来，她怒道：“遇到不雅的事情，我自然会避开的！”
“你能避开最好了……”
向天歌嘴里嘟囔着，最后同意了。
二人面对面，盘腿做好，都闭上了眼睛。
清盈抬起右手按在向天歌的脑门上，顿时，向天歌感到有东西钻了进来，像是一条条的蚯蚓，在他的脑袋里寻找路径，东窜西窜。
你千万别走错了路，进错了门啊……向天歌心想：万一你看到了我洗澡的画面，哎，我来上界之后，洗过澡吧？洗过、洗过，和蒙博拼酒的第二天，不就洗过了吗？
一道声音在向天歌的脑海里响起：你别想乱七八糟的，这样干扰我！
向天歌赶紧在心里道：对不起！对不起！
清盈的声音道：你啥也别想，脑袋放空。
向天歌心道：好的、好的。
很快，清盈的神识就找了向天歌昨夜的记忆，迅速的扑上去！
一如向天歌，清盈先是撞上了那一场大火烧，看见他从屋子里跑出来，大喊她的名字，结果无人来救，被活活烧死……这让她很动容，泪水从鬓角滑下。
紧接着，大魔王金翅鹰出现，嚣张得没边了！
然后御天仙祖杀出，与之对战，激荡风云，翻天覆地！
最后，御天仙祖那一右掌，在打出去之前，清盈清清楚楚的看到，仙祖的眼睛看向了她，并且对她说了三个字：找到我……
同时，向天歌也看到了这段记忆，心里对她道：就是这个！我刚才想不起来的，就是仙祖说的这个三个字！
哦，是了……清盈把手从向天歌的头上拿开。
向天歌睁开眼睛，感到一阵晕眩，栽倒在地，浑身难受得想吐，却吐出一片胃液来。
清盈拿手绢给他擦脸，喂他喝了半碗清粥，这才缓过神来，他问道：“这三个字重要吗？”
“我不清楚，我要报告给大师姐。你在这里歇息，我去去就来。”说完，她起身走了。
向天歌坐好，继续喝粥，吃了几块点心。
丽天宗的饭菜，太清淡了，不如天街上的酒菜好吃……哎，这么想，说明我是一个俗人……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好不好！这么想就对了！
……
竹林深处的精舍。
清盈向大师姐玉盈汇报了此事。
玉盈道：“我也不解其意。既然可能是仙祖传来的信息，你和我去见一见祖师吧。”
二人从精舍后门出去，沿着竹林中的小径，一步步登上山腰。
遥望一面山崖下，有一个石洞，现已被大石封住，只留两个巴掌大的小孔。
石洞的周围生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卧着七八只白鹤，其中就有小白。
小白见清盈前来，点头示意。
清盈也点头回礼。
在距离石洞二十多米的位置，玉盈领着清盈下跪。
磕了三个头之后，玉盈仍跪着道：“祖师，弟子玉盈、清盈参拜。”
“何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石洞里悠悠传来。
玉盈道：“下界有一男子，名叫向天歌，他随大周云中观的流谦师父来到仙界。弟子观此人聪慧不凡。昨天，小师妹清盈邀请他来鹤湖小住，他在祭拜仙祖之墓后，夜里做了一个噩梦……小师妹，你来说。”
清盈便把她的神识所见，一一说了。
丽明祖师的声音道：“向天歌梦里所见，都是当年的情形，如此真实，却也奇怪……你们仙祖以全身之力，分裂五洲之后，只留下一具残破的肉躯，魂魄散尽，不知所向……”
停了一会，又道：“当年我四处寻找，奔波多年，也未见到一丝一毫。既然你们仙祖说找到他，那么，必有缘由了。玉盈，你可下去凡界，暗中寻访，万不可声张。此事已然泄露天机！切记！切记！”
“弟子谨记！”玉盈立刻磕头。
丽明祖师又道：“清盈……”
“弟子在！”清盈磕了头，俯身贴地。
“你生性顽皮，难成大道，未入四品，不可去下界生事。”
清盈笑了，抬头道：“禀告师父，弟子自从在御天殿，看到了流谦师父和向天歌编撰的《大道纲目》，内心十分欢喜，于是不耻下问，找到了向天歌询问‘体用一源’何意，以及如何才能做到‘体用一源’。不料他对弟子说：本来就是‘一源’啊。弟子于是恍然大悟！再经过这些天的验证，子弟似乎已经进入四品神化之御！”
丽明祖师也笑了：“听人一句话，你就能突飞猛进，可见你天资卓越，就是不努力，没恒心……唉，玉盈，你要多督促督促你师妹才好。”
玉盈回道：“子弟遵命！一定严厉督促小师妹！”
清盈向玉盈撇撇嘴，又向师祖道：“我感觉就是去一趟两趟下界也没有事。”
丽明祖师道：“玉盈！”
玉盈回道：“弟子一定看管好小师妹，不让她离开仙界半步！”
清盈气得鼻子直哼哼。
丽明祖师又道：“那个向天歌，似乎和我们丽天宗有缘，你们传他一套功法，让他回下界去吧。”
清盈道：“好的，师父，我一定好好教他的。不过，据下界的流谦师父说，大周京城有魔族出现，师父您看，是不是让我去下界，保护向天歌一阵子，毕竟他和我们丽天宗有缘……”
“不可。”
丽明祖师说完了这两个字，再无声音从石洞里传出。
清盈不服，又软磨硬泡，说了好一会，始终听不到祖师言语。
玉盈便拉着清盈，一起磕头拜谢，然后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