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郡守管事

何辅发育的很快,十二三时就有了络腮胡须,虽然还不是成年人那般浓密,身高八尺的他也丝毫不差成年人半分。

看着与寻常汉子差不多,可他毕竟仅有十二三岁,厮杀时并无太大异样,与宛城时宰杀猪羊一般无二冷血、漠然,当他跑到老人面前时,又成了炫耀不已的孩子,手脚并用比划着如何使用的夜战九门十三刀,如何使用的计策……

“唉……”

说到一时疏漏,未能注意脚下,以至于踩到正在熟睡贼人手指,以至于惊醒了贼人,何辅就是双手重重击打在一起,唉声叹气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小痴按照先生所说,把自个整成了个草人,即便是来到十数步外,他人也很难察觉的到,夜里等他们睡着了后,小痴便一点点靠近,趁着浮云遮挡了月光时,小痴就跑到熟睡贼人堆里,一个一个宰杀,与宰杀猪羊一般……”

“就是可惜了……”

“若非小痴大意了,小痴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全宰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

何辅又得意道:“小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原本想着……小痴就与他们在山里周旋,用箭矢一点点把他们磨死,后来又想着,是不是可以先偷袭一下,若是把他们惊动了,再与他们在山里周旋……”

把如何考虑的,如何潜伏、偷袭、后路、反击……把一切具体操作一一与老人交待了个清楚。

老人静静听着他一脸得意讲着乱战下的凶险,除了偶尔轻拍两下大脑袋,提醒他沉稳、谨慎外,并无开口打断。

典韦越听越惊,换做是他,他也会游走骚扰偷袭,一点点把人磨死,如同追捕山里虎狼一般,百十人悍匪并不是这么容易杀死的,黑夜混战又最为危险,兴许一个菜鸟胡乱挥舞刀刃,也有极大可能在黑暗混乱中砍死自己。

自己尚且不敢偷偷潜入贼营夜战,面前得意小儿却敢一人夜半潜入……

典韦使的是家传双戟,想着是不是设法学那夜战九门十三刀,却见何辅再次挠头开口。

“先生,贼人抢了些女人,里面还有一个叫唐周的冀州书生,嗣良……嗣良说他是……是先生故旧弟子,所以……所以小痴把他放了。”

老人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笑道:“贼人劫掠魏郡、河内、上党、河东数年,贼人游走飘忽不定,官府尚且难以寻到踪迹,为师又是如何知晓贼人聚于石涧沟?若是不知其所踪,小痴又如何趁夜杀贼?”

不仅典韦,何辅也终于明白了,笑道:“先生英明,小痴还当另有隐情呢。”

老人眉头微抬,笑道:“为师确实用了些手段探明了贼人踪迹,但此事并不是如此简单,当然了,此事也不是你可以插手的,至少不是此时的你能够解决的。”

“啊?”

何辅一惊,老人却轻笑摆了摆手,笑道:“小痴做的还算不错,算得上有勇有谋,些许手尾之事,让嗣良、嗣忠去做就够了。”

何辅挠头道:“小痴还想与先生炫耀炫耀斩获呢……”

“些许人头、财货,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好吧……”

见老人瞪眼,何辅只得背着老人下山,随行的兄弟们则前往石涧沟,身边也只剩下典韦一人在旁护佑。

……

太行山道路难行,是上党郡天然屏障,境内有壶关、壶口关、天井关重要关隘,壶关是通往河东郡关隘,壶口关通往河北冀州,而天井关则向南通往河内,继而过河入洛阳。

山道难行,地贫民野,上党郡素来都不是豪门世家重视的地方,但这里却有大量铁矿石、石炭。

大汉朝传承了三四百年,自太祖刘邦一统天下后,分封就一直延续了数百年,也形成了难以计数世家豪门。

按照老人话语,世家豪门能够执掌天下权柄,最少要占有两个条件,其一是人,其二是财。

拥有更多人为自己服务,拥有足够多的钱财,也就有了足够的名望,有了足够的名望,即便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白身,也会因汉朝的“孝廉”制度而成为官吏,继而成为一方豪强……

“世家豪门的根基建立在‘人、财’之上,关中、山西盆地、河北平原、河南平原、两淮平原、川蜀盆地等地,这些地方人丁众多,土地平整肥沃,也就成了各世家豪门争夺的地方,这些地方也成了朝廷最为头疼,以及后来者最难插手的地方。”

何辅背着老人,身边跟着手持双戟的典韦,两人只是静静听着老人不急不缓话语……

“世家豪门盘根错节,好地方都被他们占了个精光,后起之秀想要介入、插手其中,想要成为一地豪强犹如登天之难。”

“为师的命不好,睁眼时,就已经是了个内廷阉人,质帝身死后,为师就成了静陵守陵人……”

“但为师的命也挺好,因宦官诛杀梁冀之功,为师虽未能因此鸡犬飞升,却也因一些内宫情分而予以一些方便,比如……上党郡就是为师送与小痴的礼物。”

何辅脚步不由一顿,典韦更是一脸骇然,枯瘦如风中残烛的老人只是淡淡一笑……

“上党郡地贫民野,山路漫漫难以通行,素来就不是世家豪门钟爱之地,内廷宦官因梁冀、窦武之事而权势大涨,借助皇帝权威而有抗衡世家豪门之力,为师本是质帝身边小内侍,与朝堂张让、赵忠等人本无二致。”

“先生居于外,又不与他们交恶、争斗,每年另有数千万钱供奉,凭借着早些年的情分、恩情,得一郡之地自是不难,更何况,上党郡并非是世家豪门誓死必争之地,为师得了上党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辅挠了挠头,弯腰将老人放下,边为老人揉捏血脉不通的腿脚,边说道:“先生说的是,想要在人丁、钱粮广盛之地与世家豪门相争,那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宦官兴盛也因依附皇权之故,而非世家豪门因自身兴盛,与其做个依托于他人喜怒而兴衰,那还不如开创一个长盛不衰世家豪门呢!”

何辅挠头道:“先生所虑久远,非常人可比之一二,只是……只是这为什么啊?先生自幼入宫,当是无子嗣存世,小痴也从未听闻过先生还有子侄,无子无女的,难道不应该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吗?”

“……”

“反正小痴若是先生,那也是能快活一会是一会,才不会打生打死为他人做嫁衣呢!”

典韦一阵错愕,心下却又很是认同,无儿无女的,可不就是能快活就快活么?

老人抬手轻敲了下何辅脑袋,笑骂道:“三日不打,上房掀瓦……”

感受着老人手上力度何辅心下一阵感动,想要说的混账话语也堵在了嘴里,默默将老人背起,向着长子县方向行去……

在何辅看到英雄楼时,他就知道老人有着庞大家业,做了老人的助手后,知道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各州都有一些人为老人走商贩卖,知道他在渤海郡晒盐,知道他在上党挖矿炼铁,知道他在河西郡养马……

可他从未想过上党郡已经成了老人的私人之物,若以此而推,渤海郡、河西郡大差不差也落到了老人手里。

可他在邙山脚下时,从未听到朝廷文武,或是内廷公公们言及上党郡、渤海郡、河西郡任何事情,这就有点让人恐惧了。

无声无息,数十年吞下了三郡之地,一个无子无女的老人,竟一跃成了世家豪门般存在,偏偏世人还若无所觉。

何辅虽然年幼,但在老人多年教授下,远比他人看着的成熟,他相信老人不会害他,也没那个必要,可这为了什么啊?

三郡之地,无以计数的人丁、财富就这么白白给了自己?

未知才是人类恐惧的根源。

何辅想不明白,老人也不愿意开口,除了依旧教授诸多学问外,并不与他解释太多。

老人传授的学问与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不同,典韦即便在旁边倾听,也是鸡对鸭讲、对牛弹琴,可即便如此,这个雄壮汉子依然有事没事跑到跟前听讲,好像不如此就不能改变低贱命运似的。

正如老人所言,上党郡确实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数百人尚未进入长子县城呢,新任太守周万世就已经带着人出城十里迎接。

清平盛世,周万清、周万平、周万盛、周万世四人是老人早些年收养的弟子,比何辅资历早了小十年,四人皆是一方大管事,而周万世正是上党郡铁矿山大管事。

何辅一直以为大管事就是大管事,正如周万平是邙山各个村寨邬堡大管事,周万盛是英雄楼大管事,可他又哪里能想得到,大管事竟然也可以是郡守大人?

不管心下如何嘀咕,郡守周万世站在面前,拉着自己手不住摇摆是真的。

看着周万世又是抱拳作揖,又是跑前跑后招呼,老人就是一阵不悦训斥。

“沐猴而冠……”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哪一点像个郡守、太守?”

……

老人发火,周万世如同犯错了个孩子,双膝跪在地上也不敢吭声一下,看的老人心下一阵郁闷、无奈。

第一次在宛城遇到老人时,何辅便不怎么怕他,见周万世跪地不敢吭声,一边将八尺汉子拉扯起来,又推着老人调了个头,不给他继续训斥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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