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三二班(1)

高三的时候,我们搬到了新的教学楼,教学楼一共五层,高三和复读班的教室都在这个楼,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在这个楼,学校的行政部门也在。

每层楼的一边是教室,一边是办公室。五楼特殊,中间隔开了,一边教室,另一边是校长室。楼的两侧都有楼梯。

我们四个文科在五楼,五六七八班四楼,九十十一十二班三楼,理科复读班二楼,文科复读班一楼。

高三开学早,毕竟高考很重要,多少人都是因为高考,才走出农村,走出大山,创造了自己的新天地。新来的转校生也很多,我们班有一个,我们宿舍也有一个。

我们宿舍的女孩叫珊珊,从临县转来的。刚转来的时候,她爸妈送的她,给她收拾床铺,给我们宿舍的人分发水果和零食,请我们多关照她一些。

她爸妈走了以后,她就悄悄的哭,哭累了就躺床上睡了,鞋子都没脱。像极了刚住校的我。

我们返校的那天就开始上晚自习了。晚饭的时候,我跟珊珊说,咱俩去食堂吃饭吧。她摇头,说吃不下。我说,那你在宿舍等我,吃完饭我来叫你,咱们去上晚自习。她也没说话。

吃过饭我回来,她真的在宿舍,悄悄的抹眼泪。

我说,刚住校都不习惯,慢慢的跟同学熟悉了就好了。

这一说不要紧,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我高一刚住校的时候也这样,谁也不认识谁,觉得可孤单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咱俩做个朋友吧。

我递给她纸,让她擦擦眼泪,擦擦鼻涕。等她情绪平复点了,我们就一起往教学楼走。

我给她讲每天生活的流程,掰着手指头给她讲:早上起来跑操,洗漱,吃饭,早自习,晨读,上课,午饭,休息,上课,晚饭,晚自习,放学,洗漱,睡觉。她就笑了,说,听糊涂了,感觉不是上课就是吃饭睡觉。

我又给她讲教学楼的方向,操场的方向,食堂的方向。我说,你去食堂,最好在宿舍楼前面走,宿舍楼后面是篮球场和排球场,如果非要走那的话,小心点,别被球砸到。

快到教学楼的时候,我问她,你在几班,她说十班。我说,十班在三楼,我在二班,在五楼。她说,课间我能去找你么?我说能呀,我在班级门口等你。

我把她送到十班的门口,正好她的班主任在,我就上楼了。课间的时候,我和美术生站在五楼的楼梯口,看她有没有上来。她还真来了,我给她介绍美术生认识。我觉得珊珊需要新的朋友,我们都住校,多个朋友总是好的,就互相照应吧。

周末的时候,珊珊跟我说,她们班和别的班在打篮球赛,让我跟她去做啦啦队。被球砸过的我,不想去,看着球都害怕。

珊珊说去吧,有球飞过来我替你挡着,我想快点跟班里的人熟悉,你就帮我一次,跟我去吧。

没办法,去吧,我跟珊珊说,虽说我比你高,但跟你说好了哈,球来的时候我真躲你身后。她说,没问题。

我就去了,球场上人很多,多数都是两个比赛班级的人,站在比赛场地的两侧喊着某某班,加油。裁判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还有计分牌啥的,专有两个学生负责计分。珊珊怪我不快点答应来,都没地方可以看了。我可没心思听她埋怨我,我就盯着球,生怕冲我飞过来。

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才缓口气,我看着珊珊给他们班的打球的男生递水,喊加油。听着旁边的同学议论场上,谁投球厉害,过人厉害,篮板厉害。我都听不懂,我只能以谁的名字出现的频率高,来定义谁打球更厉害。

那时候很多人都看《灌篮高手》,因为我不爱运动,也不看球,也就不知道里面讲的内容。珊珊给我讲,10号是樱木花道,11号是流川枫。她说,她班穿11号队服的,大家就叫他流川枫,打球特别棒,还问我帅不帅。我说,看着可是挺个性的哈。

看了一会,我见珊珊跟她班的同学聊的挺好的,就说,我先回去了。珊珊跟同学看得正热闹,摆摆手,放我走了。

等她回宿舍的时候兴奋的说她们班赢了,下一场跟哪个哪个班打。跟我说你知道谁拿了全场最高分吗?是11号流川枫。我回想了一下,只记得他下巴留着胡子,在球场上灵活绕过一个又一个的人。

我们教室在五楼,对于我这个不爱运动的人来说,每天最困难的事就是爬楼。没有特殊情况我绝不下楼。

大课间的时候,珊珊来找我,让我陪她去操场闲逛,我说我是真怕爬楼,五楼呢。珊珊说,回来的时候你到三楼歇一会,再往上走,我送你回你班,我再下来。陪我去吧,求你了。

嗨,这怎么还求呢,没那么严重哈。我就开始了爬楼要在三楼歇一会的生活,但每次都不用珊珊再送我上楼,折腾啥呀。

有一次,我又在三楼歇着,在十二班的我的胖同桌看见了,问我在这干嘛呢。嗨,总叫人家胖同桌,太不礼貌了,她的网名叫apple,这里就叫她苹果吧。

我说了前因后果,被她笑话了一通。我说,你要是教室在五楼你就知道了。她说我,你得加强锻炼了,别这么弱。我说是,争取也能上场打篮球。

说到打篮球,她来劲了,她说她班篮球比赛第二,跟我说她班谁谁,人人都叫他樱木花道。

我说,是,十班还有个流川枫呢。

她说,你不是不看球么,这都知道?

我说,还不是珊珊拉我去看,才知道的。别说那个男生挺个性的呢,下巴还留着胡子。

她说,嗯,是,初中的时候就留着。

我说,你们是初中同学吧。

她说,是,但不是一个班。

我说,再说一点关于他的。

她说,干嘛,调查人家。

我说,没有,就是好奇。

她说,他家跟我家是一个小区,我妈和她妈关系挺好的。他很内向,不太爱说话,就爱打篮球。他妈妈每次跟我妈聊天的时候都说愁死了,一天天的不知道这孩子在想啥。

我说,长大了嘛,都有自己的想法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总想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以天马行空,可以无拘无束。

那以后,我就有意无意的会关注这个男生,有时也会装作不经意的跟珊珊打听这个男生,珊珊说,这个男生只跟男生玩,从来不跟女生说话,如果有女生跟他说话,他就说你问别人,或者就直接走了。

我更好奇了,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是故作高冷,还是真的很内向。我不知怎么,有那么一种感觉,觉得他跟我很像,虽然内向,有时候不爱说话,不与人交往,但内心是渴望有朋友的,只是不知该怎么沟通。纵使身边有很多朋友了,不是无话不谈的那个懂你的朋友,心里还是会觉得孤单。

我一意孤行的以为他也是这样,以为到,我笃定我懂他,我可以让孤单负负得正,不再孤单。

我跟苹果说,我想跟11号成为朋友。

苹果说我,你歇了吧。他可是不近女色。

我说,那没准是没有女色接近他呢。

苹果说,据我所知,他身边就两个女性,一个是他妈,一个是他的一个姐姐,他还挺听他姐姐的话。再没有了。

我说,我可以试试。

苹果说,你真是疯了,你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受伤了别来找我哭。

我说,哭什么,眼泪很珍贵的,我才不找你哭呢。

这话说的太早了,以至后来,我真的哭得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旁观者清。但我也做到了,没有找苹果哭,就那么站在大街上,泪流满面。

一个周末,美术生跟我说,跟我回家呀,我回家拿一些东西。

我也没什么事,就跟她回去了。她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坐在后座上,颠颠嗒嗒的,生怕从车上掉下来。

她说,你怕就搂着我,放心,我技术好着呢。

我说,你猜猜,那些坐在男生车后座的女生,是怕掉下来,还是很兴奋。

她说,坐车轱辘上吗?

我俩哈哈大笑,一般男生的自行车都是什么山地车,越野车的,没有后座。

我一直在矿区长大,矿区没有整片整片的庄稼地,都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收拾出一块地,种点玉米豆角,黄瓜,小白菜的。

路过那一片片的菜地、麦田的时候,闻着青草的味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一路上,美术生就给我科普,这是小麦,这是高粱,那边的是黄豆,绿豆。

快到她家时,路过一片玉米地,她停下车,跟地里掰玉米的大婶打招呼,大婶很热情,塞给我俩几根玉米让我们回去烤着吃。

到她家,她妈妈在家,我第一次见到她妈妈,两个人长得真是太像了。我跟阿姨打招呼,阿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有同学来,家里没准备什么吃的,等我去买。

我还没说话,美术生说,不用,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语气冷冷的。

美术生让我到院子等她,我就出去等了。这多半是把我支出来的意思。

没一会,就听见她妈在屋里数落她,每个周末都不回来,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跟你爸一样,没良心。

美术生说,我回来你在家吗?哪次不都是在学校。

她妈说,你不会去学校找我吗?骑车几分钟就到了。

美术生说,那你不会到周末就回来看看吗?骑车就几分钟。

她妈妈没声音了,一会又喊起来,你跟你爸就是一样,没人管我的死活。说完就开始哭。

我站在院子里,是进去也不是,这么听着也不是。我就喊了美术生一声。

她在屋里哭着喊,别喊我名字!

这下我更不知道怎么办了。美术生像是在屋里找什么,我听到了开柜子的声音,她的这个柜子我知道,上次来的时候她一开柜子还吓我一跳,就是有生锈的地方,一开就吱吱的响。

她妈妈喊了她的名字说,你这就要走了,都不问问我?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她说,我凭啥不能回来,我爸的房子,我怎么不能回来。以后别叫我名字,我讨厌你给我起的名字。

我没有见到这样的母亲和孩子的相处方式。说吓傻了有点过,但也是有些震惊。我说美术生怎么不让我叫她名字呢,还说叫啥都行,就别叫她名字。

美术生大概是气过头了,理都没理我,骑着自行车就走了。我在后面一路小跑的追,最后跑不动了,得了,不追了。看她啥时候能想起我。

我就一路揪着路边的狗尾巴草,路边的野花,不紧不慢的走着,也不知道她骑车到哪了,我要走多久才能到学校。

转过一个弯的时候,我先看见了她的自行车,又看到她蹲在路边,双手抱着膝盖,埋头哭呢。

我也走累了,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的,等着她哭完。

她察觉到旁边有人,抬头看了看,缓了缓神说,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我说,没事,你不是在这等我呢么。

她破涕为笑,说,你不生气么?

我说,不生气,生气难过到最后,为难的都是自己。

她半天没说话。我说,你要是想说你就说,不想说我也不问。

她说,我小的时候,爸爸为了让家里的生活更好,就外出务工了,一年也就回来两三次。我妈总是会拿我撒气,撒完气又道歉。

我妈总是说,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窝在农村一辈子。那时我妈要调到镇上的学校,发现怀了我,就没去成,等我出生,大一些了,以她的资历也去不成了。

我说,这能怪你吗?

她说,不怪我怪谁,怪她自己,还是怪我爸?我爸一直很疼我,经常给我写信,让我遇事的时候让着我妈点,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我的生活费,学费都是我爸给我寄。她管我什么了。

唉,我也不知道说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俩推着自行车又走了好一段路,我担心她没法骑车。在她的再三保证下,能平稳安全的带着我骑车回学校,我才坐上车,一点兴奋劲都没有了。

她嘱咐我,不要跟任何人说。我说我知道,我可以保证。她就没心没肺的笑,大概这笑声能抚平什么吧。

后来,我跟美术生就不太在一起了,她跟珊珊在一起的时间多。珊珊问我,你们闹别扭了?我说是,她还没原谅我,你就别问了,她消气了就好了。

高中毕业后,尽管有彼此的qq,但她也一直没跟我联系,给她留言也没有回复过。我知道她上了哪个大学,在哪个城市。

多年后,有一次在qq上碰到,她说,她爸爸过世了,妈妈另嫁了。她一个人在东北的一个城市,做装潢设计。她说她结婚了,有了孩子。

她说,我现在挺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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