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占星秘卷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是夏日的草原,长河九曲,植被繁茂。羊群缓缓移动,他躺在高高的草叶底下,叶片的绒毛刮得脸颊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阖上桃花眸,就能听见柔和的风声,卷起原野上的草浪,留下眸中的灿烂夕光。

“额吉,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战争?”

年轻的女人就坐在身旁,哼着悠扬的宿州小调,在暖黄的夕阳中回过头来。

一只柔软的手,落在小脑袋的发顶。

他仰望,却无法看清女人的眉眼。

他竭尽全力,拼命睁大双眼。女人混在光晕中的面孔,五官一片模糊,竟然还透着隐隐的笑意。

“——额吉,世间为何会有战争?”

兵戈的白光跌入眼底,贺子矜失神地喃喃。

“因为羊皮卷上,早已写好了群星的轨迹。宿州的占星师称之为,命运。”

记忆中的女人,语调轻柔,身形渺远。

“皇族重地,闲人勿近!”

贺子衿睁开眼。

恶狠狠的呼喝声,为首的天狼骑战士勒马拉弓,锋锐的箭矢搭在弦上,一触即发。

“胡闹!”道伦梯布从身后钻出来,急得脸色发白,“这才不是什么闲人,这是七太子!你们几个,能不能都给我省点心?”

见到熟悉的面孔,士兵们不确定地相互张望,犹豫着不知是否要把门口让出来。道伦梯布往地上啐了一口,从怀中掏出一块黄金令牌,在他们面前夸张地挥舞着,这才赶走这群尽责的守卫。

秦鉴澜见危机解除,立即快步走上前,揪住贺子衿的袖子:“你怎么了?怎么这般冲动?”

手上传来拉扯的力量感,男人一怔,低下头去,半晌才轻叹道:“没事,就是想起了一点旧事。”

道伦梯布提着宫灯,在一旁轻咳了几声。秦鉴澜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牵着贺子衿的袖子,马上松开纤手,讪讪地别过头去。

“秦姑娘,此地便是宿州都城的占星楼,”道伦梯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宫灯映照着灰色砖墙砌成的楼体,年轻人向她介绍道,“我的家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此,保管皇族最重要的秘卷。只不过现在,这里只剩我一人。”

“那我们为什么可以在这里落脚?”秦鉴澜看他上手旋开门上沉重的青铜锁扣,忍不住问道,“是大君吩咐的么?”

“秦姑娘冰雪聪慧,的确是大君所吩咐。”道伦梯布拉开门,露出门后盘旋的石头阶梯,“不仅如此,大君还希望七太子一睹皇族秘卷,想看看七太子能否从其中,领悟大君家的命运秘密。”

“他的命运有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贺子衿没好气地哼道。

青衫的年轻人不置可否,只是侧身让出通道,对着延伸至阴影深处的石阶,格外绅士地笑道:“七太子,请吧。”

秦鉴澜看见狭窄的石阶黑黢黢的,两旁砖墙上还挂着潮湿的露珠,一时间就不太敢打头阵。好在道伦梯布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引路人,话虽如此,仍是走在他们前面,提着灯照亮了身前的空间。

拾阶而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秦鉴澜微微喘不过气来的关头,道伦梯布再次打开一扇青铜浇铸的大门,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墙壁悬着两排乳黄色的长明灯,柔柔的酥油香气直往鼻翼里钻;木制地板的正中央还有单独的一段阶梯,漆着与宫墙同出一辙的红色,弯曲着向楼上伸去。

脚下的红梯吱呀作响,听上去年岁已久,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踩塌。

来到楼上,只见一张洁净的大床,被褥上流转着烛光。秦鉴澜猜测,这就是她今晚的落脚地。但道伦梯布并未多作停留,领着他们顺着红梯,继续往楼上走去。

步入新的房间,秦鉴澜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掩着朱唇,“啊”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贺子衿皱起眉,什么也没说,但也专注于眼前的景象。

几个堆叠在一处的金漆宝箱,整整齐齐地立在角落,却迅速夺去了三人的目光。

宝箱上浮凸着精致反复的雕刻花纹,缠着沉重的银色链条,锁孔旁还嵌着几颗深石榴色宝珠,在昏黄的灯下,一圈圈漾开美轮美奂的光泽,令人煞是好奇,里头究竟装着什么宝物。

道伦梯布垂下宽大的衣袖,上前捣鼓了一阵。

啪地一声,揭开了箱盖。

秦鉴澜连忙凑上前去,踮起脚尖,等着看华贵的宝箱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金银打造的宝箱,会不会装着更珍贵的宝物?

待到真正看清箱中的物品——她大失所望。

秦鉴澜撇了撇嘴,抱怨道:“就这点东西,需要装在宝箱里面么?”

黄金宝箱的底部,静悄悄地躺着几卷泛黄的羊皮纸,用一根红色丝线,潦草地系在了一起。

此外空无一物,秦鉴澜想象中的豪奢场景,更是见不到半点踪影。

“你这是觉得,大材小用了?”贺子衿带着点笑意,朗声问。

“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嘛。”她口中说着,顺势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把老旧的羊皮纸从箱底捞出来。

“别动别动!”见她万分随意的模样,道伦梯布紧张地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想中断她的举动。

碍于手上的宫灯,年轻人生怕将灯罩下的热烛油滴进宝箱,只得硬生生地止住步子,挥舞着另一只空闲的大手,焦急地喊道:“贺子衿!”

玄衣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轻松:“她损坏与否,也没什么差别。反正没人看得懂。”

“你都没见过羊皮卷,怎么知道自己看不懂!”道伦梯布手忙脚乱地搁下宫灯,急匆匆拦住秦鉴澜,“大君特许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从箱内捧出那几卷风干羊皮,献宝似的在灯下展开。巨大一卷,几乎铺满了整张小小的木桌。

泛黄的纸卷,四角有些细微的裂痕,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行行墨色笔记,扭曲的字母,犹如爬过一大群蚂蚁。

道伦梯布的指尖,从羊皮卷顶端,由上至下地轻轻滑过,最终停留在某一处:“就是这里。”

秦鉴澜和贺子衿,一左一右地夹着年轻的占星师,同时探出两个脑袋。

她的视线从道伦梯布的肩膀上方越过,柳眉轻蹙,疑惑道:“这不是谁乱涂乱画的东西么?”

羊皮纸厚重泛黄,看上去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散发出岁月的神秘感;可上边的墨痕密密麻麻,排列得不甚齐整,与其说是文字,倒不如说是哪个孩童的信手涂鸦。

况且整片纸张色调单一,还远不如她在街头见到的彩笔涂鸦好看。

“我听我阿妈说过,”贺子衿却饶有兴致,伸出手触摸着羊皮卷的边缘,“占星秘卷,一朝大君此生只有唯一一张。”

“怪不得一张纸这么大。”秦鉴澜不由得看着道伦梯布,他正收起桌沿处用不到的羊皮卷,动作轻柔,犹如对待初生的婴儿。

“但是,”她话锋一转,“没有人看得懂的羊皮卷,又有什么作用呢?”

“谁说没人看得懂?”贺子衿背着手,立在原地,“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道伦梯布撞见她好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壳:“家传,都是家传。”

“这东西有什么用?”秦鉴澜盯着蚂蚁爬的字符,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神神叨叨的,莫非是你们合伙在骗大君?”

“秦姑娘说得轻巧,”道伦梯布急忙摆手,“我们西纳尔家族的占星师,可是服侍了宿州皇族数百年。秦姑娘面前的占星秘卷,相传是我们西纳尔家的祖先,夜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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