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遗弃亲人尸体？要判刑？
那竖起耳朵的李大娘又惊又恐。
不过李大娘不知道很正常。
毕竟莫说里正有些疑惑，就连荣王爷也是一头雾水，大封国的律法他年轻的时候还参与过修正完善。
不说倒背如流，那也是十分熟悉了，他怎的没听过这什么罪？
“大封国最重孝道，但血缘家族关系也看得很重。”肖七很顺畅地接上柳煦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薄棺，一坯黄土便能让逝者入土为安，若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想必被打板子，游街示众，受万人唾弃甚至罚没家产并流放做苦力都是有可能的。”
肖七每说出一种惩罚，那李大娘和他儿子儿媳眼睛都是微缩一下，显然很惧怕真受到那些惩罚，尤其听到最后罚没家产还要流放做苦力。
那儿媳原本离李大娘远远的，现在却立马便上前几步走到李大娘身边，扯了扯李大娘肩上的衣服:“娘，地上凉，您快起来吧，可别冻着。”
“虽然玉娘喜欢水，但这几位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大封国还是讲究去世后入土为安，咱们便按风俗来吧。”
呸，好人都让这黑心肝的小贱人做了！李大娘恶狠狠地瞪了她那儿媳一眼。
虽然说玉娘命不好，又命带刑克，十来岁便克死了她爹和她奶，嫁到夫家不出两年又克死了她相公，但好歹是自己生的女儿，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人一下子没了，李大娘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过的，虽然那点难过比起银子来说微不足道。
昨儿得了十五两银子，李大娘是打算一两银子以内买一副便宜的棺材，把李玉娘埋到李家祖坟里，李家祖坟那片地大着呢，多少也能受到点香火。
可她儿媳坚决不让把李玉娘拖回家去，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没有哪家祖坟有埋葬出嫁了的女儿的先例，把李玉娘埋到李家祖坟里说不定会坏了李家祖坟的风水，对李大郎有妨碍，一听对自己有妨碍，李大郎便也不同意把李玉娘埋到李家祖坟。
又说李玉娘身体都僵了，把死人拖回去家去太晦气。
这十里八乡也确实没听过谁家嫁出去的女儿埋到娘家祖坟里的，李大娘便打算今天一早买了棺材到十万大山随便找个位置把李玉娘给埋了。
她自己也觉得晦气，不想影响唯一的儿子一家的气运，昨晚李玉娘的尸体便停在他们村口那个闲置的牛棚里的。
今早借牛车来原本是买棺材的，谁知越看越觉得额头上那伤口并不大，怎么一会儿就死了呢？这玉娘真是倒霉，要是没死，还能借机赖上那柳从军，管他想不想纳玉娘，都得收下。那他们李家也和柳举人家攀上关系了，日后多多少少能捞点好处，那好处可比十五两银子多多了。
可惜现在……
李大娘胡思乱想一通，便埋怨起柳煦来，哪怕让玉娘多拖一会儿断气，她也能让那柳家把玉娘名份定下来，都是那丫头医术有限，没能让玉娘多拖一会儿。
这么一想，她便眼睛一亮和儿子儿媳商量运了李玉娘来找柳煦麻烦，只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没讹到人，反而要被人告。
李大娘瞪了那儿媳一眼，而那儿媳吓得脖子便是一缩，这在别人看来便是这婆婆平时在家强势惯了，把儿媳都吓到了，哪知道这儿媳便宜占尽了，把好名声也抢去了呢？
偏偏李大娘这会儿还没法说什么，再加上李大郎在自家媳妇吱声后，也附和她的说法，虽然李大娘很是憋屈，但这两口子也算是在给她搭台阶下，便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李大娘，既是要安葬玉娘，也得让她走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吧？”王月香看着李玉娘已经有些变色的脸，和那件被张二狗抓过的有着脏污的衣服，淡淡道。
李大娘想要说什么，那儿媳妇轻轻拉了她一把，笑道:“这是自然，我做了一身新衣服没穿，回去就给玉娘换上，定然给她梳妆打扮好再下葬。”
李大郎推着牛车转头就要离开，众人一看也是松了一口气，就不说可怜的李玉娘能入土为安，单说这处水源可以继续使用，也不会让人一到这里就觉得后背发凉了。
哪知刚推了没多远，牛车一个轮子硌到一块石头，李玉娘已经僵硬的身子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从牛车上滑落下来。
这一滑落下来，她右手袖子被牛车轮子一碰，掀了起来。
惊呼声突然停止，换成了不太整齐的倒吸气声，以及个别的呕吐声——那袖子被翻开来，露出了李玉娘的右手和小半截胳膊，手指有两三根不知道被什么啃噬过，露出了一节一节的手指骨，上面还粘连着一些红色没被啃完的指头上的肉，而那露出来的小半截胳膊上，竟然也有被撕咬过的痕迹，血肉模糊，还有半块鸽子蛋大小的肉连着皮吊在一旁。
呕吐的是董绵，一边吐一边抹眼泪，比起李玉娘，她算什么可怜？李玉娘活在世上时受了那么多苦，以为死了就解脱了，谁知道死后尸体还被野猫？野狗？老鼠？不知道什么动物啃了。
荣王爷算是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受伤的，见状都不由拧起了眉，更别说在场的那些平时最多就见过哪里磕了破了那种小伤口，这种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啃过的……他们真希望自己没看到。
就连李大娘和李大郎夫妻也都有些惊诧和难以接受，怎么就在牛棚停了一夜就这样呢？
王月香藏在袖中的手握得紧紧的，仔细到那李玉娘那袖子，也有被撕破的痕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你们昨晚把她放哪里的？”
“杂，杂物间。”李大娘开口，不知为何，有些口吃，眼泪这时倒是真落下来了，“这天杀的老鼠！呜……”
李大郎三人将李玉娘的僵硬直挺的尸体抬回平板牛车上，三人脸色都很难看。
“杂物间？老鼠？”王月香声音变大，“她胳膊上的牙印分明就是狗牙印，那么大块肉吊着能是老鼠咬出来的？如果真是在房间里会被狗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