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不如刚才那般急躁，认真听柳煦说。
“他们都在京城长大，要是回了胡家，他们的身世不但会让这对兄妹抬不起头来，也会影响你们董家和无忧侯府的名声。”这不是柳煦从董子纯那里听到的想法，但这是董大佑猜测的董子纯想法。
“我们倒是没意见，但这也得看胡家要怎么做。”董夫人皱起了眉，“胡御医这里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他虽然是胡家族长，胡巩妻子的娘家怕是会闹腾，为难董缘和董绵。”
“无碍，虽然我只是个县令，但他们会顾忌无忧侯府的名声。胡家人不会想不到这些。更何况这是件丑闻，他们遮都来不及，不会大肆宣扬。”他当时也是被逼急了，又是出险招，才会将这事摆到台面上来，但凡有半点别的办法让胡巩和那卫姨娘伏法，他都会把这捂得死死的，最多也就妻子知道，连董缘和董绵都不一定告诉他们真相。
董夫人闻言，细细一思忖，也是点了点头:“我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们什么性子我也清楚，都不是坏孩子。虽然我恨不得将他们父母再挖出来鞭尸，也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
“董大人和夫人均是心善之人，难怪会教出董公子这样至纯至善的性子。日后也必得善报。”柳煦微笑，彩虹屁持续输出，心想幸好董绵的剪刀是刺到董县令身上了，要是刺到了董子纯身上，怕再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也不会觉得董绵不坏了。
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董县令和董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婆子给了柳煦丰厚诊金，柳煦并未和他们推辞，告谢，离开回客房。
柳煦次日晨去董绵那儿给她换药，董绵虽然精神还是不怎么好，却也没再把眼睛哭来肿得跟核桃似的，把丫鬟摒退后，她还主动问柳煦还见过哪些比她还可怜的人。
虽然柳煦有些无语，但知道这是董绵在用她自己的方法建立自己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随口一说就是一串串，要真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好吗？”柳煦笑道，虽有些夸张，但聊天气氛也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柳煦顺口便讲了自己母女三人，讲了老林头和小苗，讲了十五年前兴州战场上战死的将士们的家属，讲了石子镇上以前被朱家欺负过的一些人家，甚至讲了刘龙一家的事，看着这姑娘泪眼婆娑，抽抽噎噎的，但眸子却越来越亮:“原来，世间竟有如此多可怜之人。”
“我讲的这些人你可能都不熟悉，你但凡觉得自己可怜的时候，便可以想想董子纯，他在娘胎里时，可做错过什么？没有，然而那时他就中毒了。然后这十七年间，他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凡事都把人往好里想，结果呢？他连在平地走路都须缓慢走，否则就可能晕过去。只要和他一对比，你健健康康的，不是比他好多了？”
“嗯。大哥最惨。”董绵扁着嘴，擦了擦眼泪，“可是柳大夫，我不想我娘在阴间受那么多苦，我想替她赎罪。你看我给我大哥当丫鬟行吗？”
啊？这思维跳跃未免太大了！
“这不是我说行不行的问题吧。”柳煦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勉强，她脑子里已经在暗骂自己，有那么多人可说，她非提董子纯干吗？
就算这现实里的人不能提，那白雪公主，灰姑娘，去掉幸福地和王子生活在一起的那一部分，不也很可怜么？
还有那些年宿舍姐妹们一起追的剧，追的小说那里面的主角，有几个身世不可怜的？
然而时不再来，董绵情绪略微有些失落:“也对。我还拿剪刀想刺大哥，母亲……董夫人不会再允许我接近大哥了。”
柳煦安静而尴尬地弯了弯唇角，闭嘴不言，还好董绵还知道这一点。
董绵叹了口气:“我哥去找胡御医了，他想接那个妹妹过来一起生活，不知道胡御医会不会同意。”
这柳煦倒是有些意外。
“姐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那小女孩和你们还很陌生，而若她有一天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怕是没什么太平日子，你们准备好了？”
“嗯。”董绵点头，“我哥说我们兄妹这十几年来的安逸都建立在大哥和妹妹的不幸上，我们要补偿他们，要替娘赎罪。大哥还好，有爹和母亲……有董大人和董夫人还有无忧侯府的庇护，即使没有我们的补偿，他也会过得很好。但妹妹不一样，那天我们去牢里看我娘和那人，那人把他放金银细软的地方给我哥说了，让我们兄妹俩好好生活，可是他也提都没提妹妹。她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听那人说他岳家人都很蛮横不讲理，他反复叮嘱我哥不要回胡家去，但也没提过妹妹半句。柳大夫你也说了，她娘常打骂她，日后我们三个便一起生活。毕竟我们都流着一样的血，我们会让妹妹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哥本来想把那人的银票什么的毁掉，但昨天知道了妹妹也成了孤儿就决定把那些东西都留下来，妹妹长大后，给她当嫁妆。如果她知道了让她不幸的源头原来是我们兄妹，我们也该承受。”董绵笑得有些勉强，“我现在可能承受不了，但我哥在，我们可以一起承受。”
柳煦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这董缘和董绵虽说没像董子纯那般教育得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把每个人都想得很好，但他们还是挺理想化的。
出发点也是好的，只是不知未来情况如何。
不过他们有心去弥补，也是不错的。
柳煦和肖七在县城呆了三天，确定董绵的伤口结痂且无红肿发炎迹象便要准备回去。
这期间，柳煦总算抓住了机会询问刘龙等人的事。
结果其实和柳煦猜测的差不多，董县令表情有些沉重:“前任县令和随同前往的衙差都已身故，并无知情者站出来，他们想要脱罪很难！”
无法脱罪，那就得获——死罪？
“不过，减轻他们刑罚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只是这事做起来慢，且需要花费大量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