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陆行鸯可能永远无法理解,自己这位表哥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和她继续相处。

那年分家,他冷眼旁观着,将自己伶牙俐齿、仗势欺人的姿态全看在了眼里,后来和三叔一起回了老家,中间又不知度过了怎样的心酸,直到后来她听说三叔一直生病,才派人送些钱财过去,逢年过节,也会想起带上他们一份。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添什么乱,也不曾求过她什么。

如今自己明目张胆的将事情告诉他,也不过是想将他拖下水,让他和自己一样为陆家奔波,他那么聪明,会看不出?

她甚至都怀疑这人背地里要使什么花样,抓住她这个把柄要敲她一笔。

那人刚睡醒,水墨眉眼尚且惺忪,里面有一丝薄薄雾气,他喝了一口水,压着嗓子清了一口才笑:“今天早上和画绣那丫头在一起时,听说你现在开这玉石铺用的是自己的嫁妆钱?”

陆行鸯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这小丫头碎嘴,那边陆行规在喉间低低溢出一声笑:“你别怪她,小丫头也是为你打抱不平,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又想让我知道,承你的情。”

“你说得对,咱们俩同是陆家的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分担的,这铺子你可别划清界限了,成天‘你铺子你铺子’这么对我说,我听着也膈应。”

他举了杯盏,与陆行鸯的碰了碰,目光灼灼:“那说好,咱俩一起啊!”

明明是他午睡,陆行鸯却觉得睡懵的人是自己,在这个尚且温暖的午后,陆掌柜就这样与自己的表哥互通了心扉。

她总算明白为何自己与他不过见了几面,却莫名对他充满信任与熟稔了。

因为她叫陆行鸯,他叫陆行规,在最初的一开始,她就认定了他是她的家人。

——

玉石铺子开了张,那天铺门前陆行鸯与陆行规一起扯下了盖在门匾上的红布,莫清也在铺子里安置下来,只是每每看她忙完后回去时有一些不舍。

对此画绣颇有怨言。

他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小破孩儿,真把自家主子当成了姐姐。寻常伙计见了陆行鸯,诚惶诚恐叫上一声“陆掌柜”,莫清不然,老远就迎上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甜甜的喊“姐姐”。

自家主子不争气,被这花言巧语一哄,还挺吃这套的,笑眯眯的默认了。

一来二去,全铺子的人都知道,莫清很得掌柜宠爱,平时对他就多加照顾一些。

画绣是凭着自己的阅历在陆家混成了人尽皆知,眼看着这小子耍着小聪明一副要与她平起平坐的架势,对莫清就嗤之以鼻。

两人在一处,总要吵上几句。

铺子开门做生意,里面的一切摆件都已经准备妥当,唯独在河阳定的一批玉石还没有送过来。

陆行鸯派人催了几次,不见效,自己准备去瞧瞧情况,被陆行规劝住了。

“你刚来没几日,休息一阵吧,我去就是。”

他眼中的宠溺不知隐藏,直白白就露出来,又怕她不肯听,换了一种说辞:“怎么说我也是铺子的掌柜,也要管管事的。”

不能让你一个人忙。后半句他倒不说了。

陆行鸯听此就作罢,由了他去。这几日科举将近,顾寻安也不来找她,忙着布置现场、安排人手等诸多事宜,脚不沾地。

借了新铺开张的光,来客不少,但画绣和莫清为她接待,不是大生意的也不需要她这个掌柜出面,陆掌柜便忙中偷闲,捏着自己的小杯盏看起闲书。

她在二楼悠悠闲闲的坐着,隐约听到楼下莫清的三两句言语,端的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半分不像在她面前的撒娇小孩子。

耳边也有玉匠师傅做活的声音,她不觉得吵,倒感受到了安心。

怎么有一种养老的感觉呢?陆掌柜有些沧桑的想着。

当晚陆掌柜与画绣、莫清二人一起吃饭时,忽然就问了:

“阿清啊,你长大后准备干什么呢?”

莫清正叼着一块红烧肉,不好长篇大论,反问回来:“阿姐你呢?”

陆行鸯便托着腮细细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陆家正闹分家呢,我不同意,后来接手了家里的生意,今年我阿爹瞧我可以做出样子了,正式将位置让给我。”

“我一开始只是想,陆家为什么要分的支离破碎呢?一心想凭一己之力阻止那些人。后来我当了掌柜,又在想,我要领着陆家变强,起码得在我的管理下在同行中屹立不倒!”

她说的豪言壮气极了,暮色黄昏,屋内也亮起了灯,她在这些明明暗暗变幻不停的灯火下笑得春风肆意。

莫清便呆了,他咽下嘴里的饭菜,低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眼神闪烁下着决心,再抬起头看向陆行鸯时,他向她眨了眨眼睛:

“我这次被人诓骗,一时失足,本来想去京城找一位朋友帮助,在他那等两年参加京城里的考试。”

他在说他之前的计划,但现在他人已经在铺子里。陆行鸯便仔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后来遇到了阿姐,你给了我另一种选择,其实我对考取功名为官不怎么感兴趣的,我阿娘去世后我一人过了两年多,觉得只要能让自己吃饱睡暖就可以了。”

“我现在也不打算考什么功名了,我没认真读过几年书,比不上那些大才子的。以后啊,我就跟在阿姐你的身边,为你做事好不好啊?”

他没了之前请求留下的诺诺语气,似乎笃定了陆行鸯一定会答应。他的眸中映了烛火的点点暖光,显得整个人也温暖极了。

陆行鸯没办法拒绝,她本来就是要让莫清一直留下的。

她便很认真、很认真地点了头,两人目光对视,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种心有灵犀被画绣忽然打断,小画绣不可置信极了:“啥?”

她可以怀疑一下人生吗?

敢情这小子还不是短期落脚,准备长期扎住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画绣很崩溃,能不能好好谈个将来?咋谈个人生理想就扯到了这上面?

“你能不能聪明一点?你都不知道要跟上节奏吗?”莫清朝她翻了个白眼。

画绣怒了:“你聪明!你聪明倒是入朝为官啊!当个丞相尚书什么的,我们这里是阻碍您高升的步伐好不好?”

莫清任凭小丫头跳脚,不为所动,在躲避画绣手舞足蹈的同时,他偏过头来,向陆行鸯看了一眼,言笑晏晏:“不走,说定了就不许变了!”

这一声轻得像一句叹息。

——

陆掌柜的养老生活继续过着,这一日刚好是西河正式科考,她倚着窗,想象了一下顾寻安穿着正服一脸严肃监考的样子,不知不觉就笑起来。

俊秀的小公子穿起中规中矩的衣服一定也很好看吧?

西河没有陆家的米铺,玉石铺子好像暂时也不需要她操心,陆掌柜闲的没事,嘴上就犯了馋。

她拉上莫清,让他陪自己四处逛逛,推荐些当地小吃。

画绣要跟,被她挡了回去。陆掌柜说的一脸理直气壮,说莫清更知道当地地形,并安慰小丫头给她带些回来。

“阿姐,西河这边有一中核桃包子,是跟小孩拳头一样大小的,做成核桃的形状,里面装了核桃碎,又拌上了糖,等到将它放到笼上蒸熟了,那糖就融成水和核桃碎黏在一处,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香甜!”莫清笑着问陆行鸯:“要不要去吃?就在下一条街。”

陆掌柜被这一描述,心痒极了,她忍了忍,摇头指向一家成衣铺:“这几天没顾上,今天先带你去买几件衣裳。”

她身边的这人便露出惊讶的样子,她瞧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虽然是整洁干净的,但是袖口已有几处磨坏了,她赶在这人尴尬之前拉住了他:

“别多想啊,你这样也挺好的,我只是想送你一些什么。”她拉着莫清走到铺子里:“你叫我一声‘阿姐’,我也没说不可以,那自家姐姐给弟弟买身衣服,不过分吧?”

她与这铺子的掌柜点头问好,扫了一眼案台上的衣服,皱起了眉,那掌柜是个明白人,笑着赶忙从里面一间屋子拿出来好几件衣服。

陆行鸯一眼看去,里面一件青黛色宽袖描金袍子吸引了她,她拿在手上贴着莫清打量了一会儿,笑着提议:“这件怎么样,去试试?”

莫清依言跟着掌柜去换衣服,等再出现在陆行鸯眼前时,已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陆行鸯很满意,夸他穿着好看,又另选了别的几套,连带里衣,让掌柜包好。

等付了钱出来时,陆行鸯让莫清带她去那间点心铺。

她回过头来时才发现身边这人耳边微红,看向她时带了些莫名的情绪。

“怎么?见我为你花了钱觉得不好意思呀?”陆掌柜笑哈哈,拍了拍莫清的肩膀:“那以后就为我认真干活啊!”

面前的人听到这话,无奈的叹口气,点了点头。

所以说,好掌柜要懂得套路自己的伙计。

这算是陆掌柜的从商经验。

事情干完,陆掌柜提着包好的核桃小包子准备接画绣回客栈,离了老远,见到伙计们正在搬箱子,一人在旁边正看着。

是陆行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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