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高智勇又去祠堂里上香了。”
这一天,张嬷嬷伺候老祖宗用早餐。
她一样一样将小菜摆上桌时,随口提了一句。
“嗯。”老祖宗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糕,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瞅着这孩子,像是真心后悔,为毅儿祈祷的。”张嬷嬷说着,给老祖宗递上一杯茶。
“嗯。”老祖宗依旧淡淡地应了一声,手里捧着一盏茶,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张嬷嬷不再说话。
她接过老祖宗喝过的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将老祖宗喜欢的几样点心,拉近一些,摆在老祖宗面前。
别看老祖宗年已花甲,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高智勇是她从众多小厮中,亲点委任为头号贴身小厮的。
能挑中高智勇,自然有她的道理。
现在按兵不动,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老祖宗是什么人物?
想当年,娘家的米行有刁民捣乱,店里的掌柜都镇不住了。
老祖宗那时才十几岁啊,一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姑娘,硬是出面,将事情摆平了。
谁让那时候,老太爷正好生病呢?
老祖宗是长女,家里几个弟弟年纪又小,不出头的话,家里的米行也许就会倒闭了。
这几年,老祖宗虽然不管家了,碍着大老爷的面子,将管家的大权,暂时托付给二姨太。
想不到,有些人就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麻雀飞上高枝了。
开始忘本,甚至背后搞些阴谋诡计了。
这些小动作,老祖宗是不放在眼里的。
你爱闹,就闹去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别太出格就行。
可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算计到二少爷头上。
二少爷是老祖宗手中的宝。
谁敢动二少爷,老祖宗就和他没完!
老祖宗坐在桌前,静静地,似乎在沉思。
又似乎在看苗良清照顾柳承毅。
许御医回京城后,治疗柳承毅的重任,就落在苗良清一人身上。
然而,许御医并不是撒手不管的。
苗良清每天早上,为柳承毅诊脉后。
都要修书一封,写明柳承毅前一天及当天清晨的状况,服药后的效果等,盖章封口后,让柳家的家丁,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去。
昭兴县离京城不算很远,快马跑过去,也就几个时辰。
苗良清上午寄的信,经常在许御医下朝到家后,就送到了。
许御医根据苗良清提供的信息,酌情提供调整药方的建议,让苗良清自行把握剂量。
若是某天,苗良清感觉柳承毅的症状有变化,自己拿不定主意,当天下午或晚上还会补写一封信。
柳家会在第一时间,将信送到许御医的手里。
许御医阅读后,也会及时回复,告知自己的判断及诊治方案。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日复一日,几乎没什么变化。
一直到了第七天。
这天早上,翠雨像平常一样,用温热的湿帕子,给柳承毅擦脸。
她拿着帕子,在柳承毅的脸颊上,轻轻地擦了几下。
然后,将帕子放在水盆里洗了洗,拧干,在他的额头上又擦了几下。
当帕子移开时,翠雨看见一双乌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啊……”翠雨受惊,吓得轻轻唤了一声。
她马上醒悟过来,柳承毅醒了!
“二少爷醒了!”翠雨兴奋地扭头,对在一旁写观察日志的苗良清,和坐在椅子上摸着念珠,读经求佛的老祖宗说。
苗良清抬头一看,立刻放下毛笔,一个箭步冲到床前。
只见柳承毅虚弱地躺着,瘦削的脸庞,显得眼睛更大了。
他微微地喘着粗气,仿佛这简单的呼吸,都需要消耗他不少的力气。
老祖宗放下佛珠,也大步走了过来。
“毅儿……”老祖宗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柳承毅的衣襟上。
“你可算醒过来了。”老祖宗哽咽地难以自已,“菩萨保佑啊,让我的毅儿醒过来了!”
柳承毅微微地抽动一下嘴角,似乎想给老祖宗一个微笑。
他的右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可能想抬起来,帮老祖宗擦一下眼泪。
但他太虚弱了,手颤抖着,就是无法抬起来。
老祖宗急忙伸出双手,握住柳承毅的手。
手冷冷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老祖宗心疼得将他的手,塞进被窝里。
“毅儿,你才醒过来,别累着了。好好养几天,慢慢地会好起来的,啊?”老祖宗怜爱地说。
“老太太,要不要告诉大老爷,说二少爷醒了?”翠雨高兴地问。
“先别告诉外面的任何人,也别让他们看出来,毅儿醒了。”老祖宗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
苗良清仔细观察了柳承毅的状态,吩咐张嬷嬷送一些浓汤进来,让翠雨喂柳承毅喝。
柳承毅醒来,喂汤就容易多了。
他会自己张嘴,一口一口缓慢地吞下去。
看着这一切,苗良清非常高兴。
他挽起袖子,开始写每日的那封信。
许御医不愧是宫里的太医啊,医术果然高明。
若是只有自己,根本无法让柳承毅醒过来,更别提后续的治疗和康复方案了。
当苗良清奋笔疾书时,柳大老爷踩着往常探视的点,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翠雨正在喂柳承毅喝汤。
柳承毅半躺在床上,精神萎顿。
见柳大老爷进来,柳承毅的眼睛眨了一下,就算是给父亲打招呼了。
“毅儿,你醒了!”柳大老爷飞奔到床边,激动地捧起柳承毅刚伸出来的手。
这双年轻有活力的手,此刻瘦得皮包骨,
“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柳大老爷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母亲,毅儿醒了!良清,毅儿醒了!”
看见父亲如此,柳承毅也微微地笑了。
许久,没有感受过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了。
“毅儿,你想吃什么?爹让人给你做!”
柳大老爷一时激动,忘了大病才苏醒的儿子,是不宜过度进食的。
“大老爷,您放心吧,毅儿既然醒了,慢慢地就会康复了。”苗良清笑着说:“你就放心,把毅儿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