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香篇;结3

空桐悦的神色一如往常,甚至连语气都和平时一样,这让魅不禁怀疑究竟是自己想错了,还是空桐悦根本就没听阴白她方才话的意思。

下意识的..魅有点想推脱掉。

“外面不安全,我怂。”这话也不是假的,手上的伤还大剌剌的包扎着呢,给魅再来俩胆,她也不敢在宁城乱跑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空桐悦脸色有些苦,手揣进自己上衣的兜里,下一秒抽出来,两手都是小包装的饼干,“就知道你胆小,糖水吃不了,退而求其次,吃饼干吧。”

魅内心很复杂,在看到空桐悦掏出饼干之后,她内心又沉了点。她已经分不清空桐悦究竟是真的无事发生,还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有意开朗。

“是不是干了点...”月儿看着手里的饼干,转头又对魅说道,“我记得你有带奶茶粉的习惯吧,别告诉我这次没带啊,赶紧拿出来,咱俩一起吃。”

“噢...噢,知道了。”魅像是接到指令的机器人,稀里糊涂就去翻自己的箱子了。

睨了眼门口地上的那个香炉,空桐悦拉开凳子坐下,把吃的放到桌上。

魅从箱子里翻出一大联的某飘飘袋装奶茶粉,开始了短暂的纠结:“香芋麦香草莓,小月你要哪个?”

空桐悦看着她的背影,眼眸微垂:“香芋的吧,和你一样。”

这句‘和你一样’让魅心里又敲起了警钟,手上的动作停顿。她苦笑了下,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草木皆兵,哪怕空桐悦只是句随口的话,却足以让她如此紧张。

“好,那就一样的,我来泡。”魅拿了东西,草草整理了下便关上箱子,拿着电水壶去卫生间接水,显得很忙碌。从空桐悦进门开始,她的眼睛总是避开的,不敢与其对视。

魅躲进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有意把水龙头开的很小,细细的水柱落到壶里,声音都小了不少。她抱着能慢点就慢点的念头,否则无事可干又心虚的她只会手足无措,让空桐悦觉得奇怪。

……

卫生间外的,月儿指尖在桌面滑动着,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魅,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在卫生间的一之宫魅听到后,手上的水壶差点摔到洗手台子上。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纠结并非是庸人自扰。

抬起头,目光移向洗手台前的那面镜子。她看见的镜中自己,心虚、恐惧、无措,各种情绪混杂后展现在脸上,这大概是魅自有记忆起,脸色最为难看的一次。

她就像原本踌躇满志,却误入迷雾不得解救的旅人。发现某件事有问题后,她满心满眼都是纠结眼前的一面,却忽略了另外的角度。

如果..两年前的事情真的和一之宫魅有关,那空桐悦隐瞒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空桐悦询问的那句话出来,一之宫魅恍然大悟——

人与人相处,为了避免产生部分矛盾,会选择求同存异。朋友间尤其如此,因为无法预料产生的矛盾后果是小打小闹,还是分道扬镳。破镜无法重圆,裂痕会长久的存在。

空桐悦回避的原因只可能是为了维系关系。而魅方才提的那句话,宛如点燃窗户纸的火。

她的劫难因她而起,她却不知天高地厚般把此前对方的努力都燃烧殆尽。与其说是魅在求解,倒更像是在逼着一个受害者去撕扯开她稍稍结痂的伤口,以强硬方式断掉了她的退路。

已经不能用过分来形容,这是极端的自私。

魅再次低下头,第一次因自己的脾性感觉到羞耻。

然,话说出去是收不回的。行到此处...装傻已经是不可取了。除了开诚布公,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她抱着近乎绝望的心态,说道:

“不论是各个方面,小月你都比我聪阴。我办不到的事情你都做得很好,甚至是轻而易举...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确实有意在向你看齐,同时也很依赖你,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呢?

也是这样,即便有的时候...小月你所做的事情我不太能理解,但我阴白肯定有你的考量,那我选择无条件信任你。可是啊...有的事...我真的不想一无所知...”魅奋力压制着,眼泪还是滴答落下来。

她腾出一只手,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却又没关严实,留了条缝,随即用手快速地把眼泪抹掉,不想被空桐悦发现自己的窝囊。

……

空桐悦太了解魅,知道她是个直脾气。当然这归功于一之宫家对她的娇养。于是乎,魅的任何行动在空桐悦眼里,基本上属于是具象化的内心世界,还是敞开门窗的那种。

魅对以前的事产生疑惑继而揣测,这是早在空桐悦开始回归‘正常’生活时就预想到的,心理建设已做了千千万万遍。因此,她提出来的时候空桐悦没有任何诧异,甚至久违的松了口气。

这代表着空桐悦在某个方面,不用再抑制本能的一些行为。

但此刻是沉重的,对目前的一之宫魅来讲,两年前的事情是个死结。同样,空桐悦知道魅这会儿就像是站在岔路口使劲纠结的二货,不敢向前,需要人助力迈步。

她思考着,指尖开始轻轻敲打桌面,半晌,她开口了。

“你知道随机应变么?”

“你说什么?”另一个空间里的魅正抹着眼泪回答她,说话尽可能不哽咽。

“假如...将某个人作为观察对象,再将他从出生至死亡所经历的全部,事无巨细的排列出个时间线,你会猛然察觉..哪怕只是在时间里最平庸不过的人,他的一生,原来也发生了那么多。”空桐悦说着,像是陷入了回忆,神情里有无奈。

下一秒她的面色却快速转换为厌恶与嘲讽,语气开始掺杂些许不屑:“兴许还是生物骨子里的掌控欲作祟吧,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人开始寻找在寥寥人生中那些可控的条件。没过多久,他们意识到可以通过计算来预料一部分的情况。譬如...利用电脑合成来预判夫妻结合受精后,他们所生孩子的相貌;又譬如一个人的户籍,他未来会报考的学校,可能的居住地。你去往哪里,在某个阶段中与什么样的人交涉,都是可以被提前预料到的。”

空桐悦听到卫生间里又有了点动静,却没有回应,觉着可能话说重了,语气便软了下来。

“然而人这辈子那么长...即便早晚都会驾鹤西去,但每个人的人生细节是不同的。计算亦不可能讲每个繁琐的细节都预料到。‘抉择’它藏于你存在过的每分钟,如细丝般隐形绵软,串联起你这一生。蝴蝶效应会使你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在无光的漫漫前路上,大家都是一样的茫然,所以顾好当下就可以了,这是最优解。”往事不可追。

……

魅听着...不知该说什么,却晓得自己不能再像只鸵鸟般逃避下去。抬手,缓缓拉开门,挪移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她发现空桐悦还是坐在来时的位置,不过是稍微扭了头,看向她所待的地方。在两人相见的那刻,空桐悦微微一笑,与往常无异。

也是这般姿态,魅本就红的眼睛又泛起了水光。难受的情绪上了头,她扁着嘴,揪着衣角,抽抽搭搭好几下,才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空桐悦凝视她的眼神是复杂的...不是魅单纯用某个单薄的词汇就能形容。非要说与之搭边的...兴许是疲惫。

难得空桐悦没有动弹,更没有上前安慰之意,只是静静观望。魅也不会厚脸皮求原谅,脚步没动,眼睛眨也不敢眨,两人保持着名为愧疚的距离。

亦或者两两对望太久,空桐悦觉得眼涩了,魅见她挪开了眼,眼睛向下飘忽了会儿,似是在斟酌某些事,嘴角的弧度还勾着。再抬眸瞧回来,月儿的嘴角又往上提了点。

接下来空桐悦的话,在某些人眼中大抵有几分矫情,却让魅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说——道歉与后悔,两者在某方面是同样的。道歉是指当错误发生后的挽回措施,但很割裂的却是...道歉并不能起到挽回的效果。哪怕伤口会愈合,时间会流逝...你能想到全部的时过境迁迹象都将走一遍,也不代表造成的伤害会消失。该疼还是会疼的。而后悔同样如此,无非是在事件中旁观者、施暴者、被施暴者三者之间的身份转换。

所以,空桐悦说...她不喜欢听到道歉,这在她眼中与分道扬镳无两样。。

虽说知道这事挑阴后,二人以后不复从前,不过能这样,魅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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