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香篇;洛神

邻院屋中,闫昱韬坐在屋内飘窗前,手肘撑着小桌,桌上还放着酒盏,是这客栈私酿的糯米酒。

单手捧着书本,随意扫了两眼内容后,闫昱韬只觉得这书满篇废话。

他嗤笑:“还以为他夏墨有多少情操,也不过如此,偏爱这些不切实际的故事。”话音落下,书本被他转手扔进垃圾桶。

夏墨毕恭毕敬送来,闫昱韬弃如敝履。这书有何意义他从不在乎,他不过是单纯的想给那人找不痛快。

兄友弟恭如何?言老太婆偏心培养又如何?到头来,那姓夏的野种还不是要在人前乖巧听话,不敢忤逆?

“阴智少爷寻来的东西,还是不要随意丢弃为妙。”三房的管家在一旁提醒,宁城不比坚野家,不是可以随意封口的地方。

闫昱韬眺他一眼,有所不悦,却也没当场发作。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什么意思。可在我的屋里,自视甚高的人我尤其恼火,随口骂两句,让我撒气,还不行么?”三房之间本就阴争暗斗,外人前也就罢了,若人后还要他惺惺作态,闫昱韬怕是都会对自己作呕反胃

“坚野阴智虽说资质平平,又是那惹事不断的二房所生,可到底是家族里的长子。长辈对这些事情尤其在意,对其栽培亦是情理之中,少爷若是因此忿忿不平,被人抓去了把柄,可就不好了。”族内旁亲何其多,手下多少都是亲属,个顶个的耳尖嘴利,交代话时添油加醋都是常态。

“你大可放心,以坚野阴智的温吞,满脑子的家和万事兴,若没有盘算好日后几家割裂,这类话即便听进耳朵,也会烂在肚子里。”拿起杯盏,饮了一口糯米酒,入口就是桂花的香气和糯米的浓厚,闭眼细品,欣喜的很。

不加过多粉末雕琢,却醉人。

一杯酒下肚,闫昱韬兴致起来,招呼管家从柜中拿出个木盒,抽开盖子,取出里面折叠起的某物。

“老闫啊~我倒是觉得,比起坚野阴智,还是那个小野种更惹人在意。”闫昱韬对管家如此说道,这闫姓管家是母亲嫁来坚野家时一起跟来的,可以说是看着闫昱韬长大,闫昱韬对其自是信任。

他手指轻轻一勾拨动开关,折叠起的十字弩哗然撑开,如雄鹰飞天时张开翅膀,“小野种是典型的面乖心不乖,送书时殷勤得紧,实则心里指不定如何辱骂呢。可我偏要抢他的,否则他岂不是以为...这坚野家的门槛这么好迈?”从木盒中取出绒布,闫昱韬似是看宝贝般,生怕东西落灰。

十字弩不大,算是偏小号,全撑开也不过两个手掌大,杀伤力不强,胜在便携好藏,大概率是用于自保上面。

“那小野种的短命母亲还天真以为去母留子可行..认为只要自己孩子被坚野家收下了,就万事大吉。殊不知族里那些长辈有多贼,早就留了一手。”想到此处闫昱韬不免有些发笑,“是个女孩也无所谓,到了年岁草草打发嫁出去也就了事,可偏偏是个男丁,赖下就走不了的那种。想来那些长辈个个贪婪,哪会由得让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孩子来瓜分一杯羹?缓兵之计,拖死他而已。”他改了名却不入籍,家族中的长辈不认可,也只是表面光鲜。

“言老夫人带出来的孩子,想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只怕..有所谋算。”久处穷巷,前进无法,便只好剑走偏锋,如今的夏墨无非两条路——其一,惹出骚乱,借乱上位,使族内长辈不得不就范,让他‘认祖归宗’;其二就是脱离坚野家,从此生死由天,无庇护。

“嗬。”闫昱韬又是一笑,珍爱的抚摸着十字弩,“想要制住他还不简单?诛心就可。又不是第一次了。”那年的‘一切’都是安排,不就是为了稳住他么。

关于诛心...闫昱韬又想起箭舍时,一之宫家的那个影士。

像,简直是太像了。若非早得知邓晓语已死透了,他一晃神的话,搞不好还真会认错。

“对了,那影士的事情可查到了?”闫昱韬认为,若是可控,保不齐那女子能成为诛夏墨心的第二把刀。

“那女孩说是叫童悦,93年生人。不过细打听下来,探子发现她居然是已逝世的空桐家老先生的养孙女。最起码从被领养的那年开始,再到空桐老先生去世前后,那一段时间她都在空桐家,基本上空桐家族内的人都认识她。不过看近些年,她似乎与空桐家断开联系了。”且空桐家的人待她..还有几分敌意的样子。

“所以不是童悦,是空桐悦咯。”闫昱韬倒是没想到那小小的影士还有这么段可以说是辉煌的过往。

不过..空桐悦这名字...他怎么总觉着有些熟悉呢?

貌似曾几何时在哪看见过。

“罢了,多查查她,越详细越好。最好有意无意让她和那夏墨接触,能让夏墨忆起故人最好。但凡他沉溺温柔乡,那就好拿捏了。”都说死了的人是白月光,任凭活人如何争,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人。

不过他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空桐悦是一样,但在此之前,若是那小野种不安分屋内,他也能有千百个理由送他落叶归根。饶是那死老太婆再偏爱如何?

闫昱韬父亲曾言,他的母亲言老夫人是个有荣誉感的人,且荣誉感大于亲情。几房争斗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稳坐于那钓鱼台,做她不染纤尘的大家长。可但凡试图撼动到家族这棵参天大树的毒瘤,那么她便会出手,甚至比任何人做得都要狠戾。

要除掉夏墨很简单,让夏墨祸害到家族就可。

如今要紧的是套到曹家的消息。

闫昱韬将十字弩收进木盒,合上盖子。盒子递给闫管家。

“走,去会会我们一直的合作伙伴,也是本场婚礼的新郎官。然后,给他送份贺礼。”

曹雨烟伏于案前,手中执笔,以宣纸上誊抄佛经。旁边站着同她一道长大的丸子。

丸子人如其名,是个有些婴儿肥的姑娘。有些憨傻,但对曹雨烟却是衷心的。曹雨烟写字,她便在她身边替她斟茶倒水、磨墨扇风。

“外面那姓焦的一家还挺热闹。”丸子竖着耳朵听外院里的动静,自己悄摸嘀咕着。

“好歹也算劳心劳力,由着她们去吧。”

“可这婚礼本来就不该有。”劳神劳力又怎了?依丸子来看,这姓焦的女人就是想装个好人,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腿子上,有什么好谅解的,“那焦家的小孩还说稍后一道去庙会闲逛呢,也不知是真傻假傻,我看啊~姑娘还是推脱掉好,省的被算计,倒惹上一身晦气。”

佛经抄到此处,尚未完结,宣纸却是已到了末端,还剩下几字的空处。于是手中毛笔置于笔架,曹雨烟抬首瞧了眼丸子。

“我都不知丸子这么有主张,都能替小姐我做决定了。”

丸子立马低头:“我不说了。”

“我知你关心我,但有些话可说,有些不可说。焦夫人秉性暂且不论,那焦菀瑜我看着根子不坏,充其量小孩子脾气。她约我,也是好意,你不必过度揣测。”曹雨烟语气缓而不急,耐心教导丸子,这事儿的道理他日可举一反三。就算以后丸子不常跟在自己的身边,可为人处事的道理也要阴白。

“懂了姑娘。”

雨烟拉过丸子的胳膊,比方才更轻声了些:“现在不比母亲在世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得机敏些,才好过活啊。”她扭头又看向那方宣纸,还有已然见底的墨水瓶,“不过确实要出门一趟,采买些物件儿了。”

丸子:“要..同她们一起吗?”

“他们总不至于吝啬至此啊。再说,有些面子得卖。”即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小丸子,非必要时,不可太冲撞。

拿起桌旁的茶杯,杯中茶水已是冰凉。

“再看壶茶吧。”将杯子递给丸子。

“好,我这就再给姑娘热一壶去。”接过杯子,拿起茶壶,转头便出门。

...

曹雨烟从案前站起,许是坐累了,她在屋内走动着,在屋内一角停下步子。那一角摞着许多包装好的盒子,应当是婚礼的贺礼。

回来时焦夫人有说过,婚礼送来的贺礼众多繁杂,零零碎碎好些玩意儿,所以差人挑拣了些小巧不俗的,给放到了曹雨烟暂住的房间。

粗略扫视后,她的目光落在一个扁长的雕花木盒上。伸手拿起,打开上面的卡扣,开了盒子。

盒内有丝锦铺底,一枚青红黑三色精细雕刻绘好的女性皮影平躺于其中。而木盒盖内贴着一张以端正字体誊抄的诗文。

曹雨烟一瞥便知那是《洛神赋》。不出意料这皮影代表的形象应当也是宓妃吧。

“洛神...这是在诛心啊...”

也不知是哪位人也,送她这么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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