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笼罩了整座城市，将霓虹灯光切成细小的碎块。
僻静的窄巷，地势低洼，形成了连片的水洼，光线都被吞没，化作漆黑的深潭。
两边高耸的废旧公寓楼，将天空挤占的只有一丝缝隙。墙面斑驳脱落，破旧的金属排水口歪歪扭扭，从楼顶延伸下来，仿佛某种藤曼。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趟着水，激起道道涟漪，一直到小巷的尽头，那里有一道全金属大门，泛着冷凌的气息。
林木举着伞，小心应付着脚下的泥泞，手腕上的云台散发着微弱的光。
到了小巷尽头，用伞柄按下墙上一台老式通讯设备的开关，耐心等待，雨水打在伞面上“砰砰”作响。。
“喂？谁呀？滋——滋——有什么事儿？“几分钟后，小巷里响起刺耳的杂音。
林木轻轻咳嗽一声，脸上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说道：“您好，我是来送货的。”
“咔”通讯挂断。
现在的人都这么没有礼貌的吗？林木感叹道：“世风日下呀。”
过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喂，骡子，你送的是谁的货？”
林木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个世界里对他这一行的称呼。骡子，一种驴和马的杂交品种，低贱好养活的牲口，也是干的运输的活路。
举起左手的手提箱，晃了晃，向着角落里的隐蔽摄像头示意。
“是戈尔先生的货。”
里面一顿议论，听不清。
“行，自己进来吧，记着，手脚放干净点！咔哒。”对方将语音挂断。
“嗡——”门开了。
林木收起雨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走了进去，黑色的阴影将他的身影吞没，就像走进了一个野兽的咽喉。
里面很暗，入眼的先是一条过道。
地面上延申出一条淡淡的光带，一直到尽头，墙壁上蔓延着老旧金属管道，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裂缝中弥漫出白色雾气，在地上凝成水渍。
通道尽头的门上亮着绿色的色块，写着：安全出口。
“嘀——”
内侧的门自动打开，里面声音传了出来，有人在催促他快点进去。
“进来。”
里面的房间倒是亮堂了不少，四周的墙面上镶嵌着黄色的灯带。地上布满了杂乱的管线，连接着一台服务器和若干终端。房间角落里挂着一个沙袋，堆着些健身器材，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中间摆放着一个显眼的沙发，上面坐着一个男人，身形魁梧，肌肉大的夸张。
房间里还有四个人，一个站在男人身侧，其余三个站在两边，都是小混混打扮，身体可见之处，进行了大幅度的义体改装，手、脚、眼睛，恐怕连皮肤下都移植了电镀层。
林木站定在门口，没有走进去，眯着眼，看着沙发上的男人，直接进入主题。
“我找威尔逊先生。”
“我就是。”男人声音低沉，微微低着头，灯光从他头顶打下，在脸上留下一大片阴影。
“威尔逊先生，您好。戈尔先生已经收到了您的预付款，待货物交接完后，请在三个工作日内补齐尾款。”
林木详细的讲解着接下来的需要注意的流程，结尾稍稍威胁一下，这是黑道交易的管用技俩，显得他极其专业。“如果没有按时收到尾款，戈尔先生也有办法拿到他应得的那一份。”
“东西在那个箱子里吗？拿过来！”威尔逊显然没有这么多耐心。
“别急，先生，我需要先确认您的身份。”林木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从上衣口袋里夹起一张电子卡片，将上面的摄像头对准威尔逊，程序开始自动比对着相貌。“请稍等片刻，您知道的，这是必要的流程。”
“真麻烦。”那男人似乎小声嘟噜一句。
【面部识别完成，身份已确认】
【声纹识别失败，身份不匹配】
卡片上显现出来两行字，预示着这次简单的运输任务，可能出了一些不可预料的变化。
“好了，威尔逊先生。”林木瞪大眼仔细看了看，从刚才一直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收起卡片，面带微笑，说道：“您能过来，亲自确认一下吗？”
“我说拿过来，你TM听不懂话是吧？”林木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威尔逊，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电流音。
“给我把拿该死的箱子拿过来！”
旁边的小弟接收到命令，冲上前来，义体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掏出手枪指着林木的脑袋，说道：“骡子，你最好乖乖走进来。”
林木没有说话，迈步向前，身后的门关上了，那似乎是这里唯一的出口。
雨伞被他随手扔在地上，云台和手枪都被收缴去了，手提箱则是被一旁的小弟夺了去，摆在沙发前的桌子上。
掰开箱子的锁扣，里面是一个小型保密箱，防辐射，防爆破，带有自毁功能。
“嘿，还真肯下血本。”其中一个小弟嘲讽道。
“你们不应该这样蛮横无理，先生们。”林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没人在乎。
“告诉我，密码是什么？”
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几双眼睛死死的钉在林木的身上，脑袋旁的黝黑枪口冒着丝丝寒气，刺痛着他太阳穴。
林木歪着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抬了抬下巴，看向沙发上的威尔逊，说道：“那位先生确实是威尔逊，但你们杀了他。”
他将视线投向到威尔逊身侧，那家伙身上的义体比其他三人高了一个档次。“你是他们的头儿？跟我说话的也是你吧。”
男人翻过沙发，一脚将威尔逊的尸体踢翻在地，踩在脚下。然后，在沙发中间坐下，把手提箱挪到他的面前。
“我叫杰克，你是个合格的骡子，‘嗅觉’敏锐。”他咧开嘴，取出一个声音传导装置，笑嘻嘻的看着林木。“看，一点小把戏而已。“
杰克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木，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什么时候发现威尔逊死了？从你掏出那张验证身份的电子卡片之后吗？”
林木也对着他笑了笑，当然是从进门开始。作为一个崇尚肉体力量，排斥义体植入的前野兽帮成员，威尔逊不会有四个改装程度这么高的小弟。
他只是想确认，这是一次意外，还是一场阴谋，为了人，还是为了货，这值得他冒险。
看了看将他围住的三人，说道：“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对，这不重要，现在，你应该把密码给我，用来买你的命。”杰克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他。
“我的命？”
“头儿，别跟这个下贱的骡子废话了，杀了他，然后找个黑客解决手上的麻烦。”一旁拿枪的小弟打断两人的对话，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全身都在颤抖，似乎有抑制不住自己的趋势。
林木瞥了那人一眼，赛博精神病。进行大幅度的义体改装，在获得更强力量的同时，你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蠢货，这时候发病。”杰克起身拿出一枚针管，将里面的液体注射到小弟的体内，望着林木说道：“我要确认，我们拿到的东西是真货。但总有一些狡猾的骡子，爱耍些小聪明，不是吗？”
“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杰克猩红的义眼扫过林木的身体，读取着各种信息参数。结束后，微微有些诧异，面前这个骡子没有进行过义体改装，就敢做这行当，倒是胆大。
“当然，先生。”
林木抿了抿嘴唇，像是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下定了决心，看着杰克的义眼，说道：“记住你的承诺，先生。”
“你会获得自由的，我保证。”杰克笑着回答道，他自信林木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密码是：7489-9325。”
“嘀，嘀，嘀，嘀......”
几人的呼吸下意识放的很平缓，耳边只有密码输入的声音，房间里变得安静起来。
“知道我与你们的不同吗？”
林木吸引了几人注意力，说道：“我从不迷信，通过疯狂改造义体就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你什么意.....”话还未说完。
“啪嗒”保险箱打开，电子脉冲席卷了整个房间，穿过墙壁，笼罩了周围二三十米的范围，烧毁其中一切电子设备，包括义体。
冲击过后，周围一片漆黑。
没有一点儿声音。
“噗——”铁门被缓缓撬开。
巷子两旁店铺的霓虹灯“吱吱”的冒着火花，不停的闪烁，雨还在下。
林木拍了拍有些卷曲的头发，任由雨水洗净身上的灰尘，右手拿着黑色的雨伞，将伞柄取下，里面有个空腔，放着一份用特殊材料密封的纸质资料。
好的资料，往往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保存。
他们为了这个东西来的，林木确定。
思索片刻，撑起伞，走出小巷，拐进主干道。街上霓虹依旧，挤满了撑着伞的上班族，从十字路口延伸至道路尽头。
林木跟随着人群向前涌去，层层叠叠，消失在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