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淳，这个月的工作没有达标？”
长桌首席的少女靠在椅子上姿态慵懒，声音清冷，对年轻部下很不满意。
“部长，我可是新人，您对我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被叫到名字的星野淳起身反问，语气不善。
......
顶撞上司的星野淳十九岁，虽然才上大学，就已经成为这个国家的公职人员。
还是等级最高的第1类公务员。
所以他现在正提前体验岛国社畜生活——
被上司训话。
去年的星野淳是高中毕业生，参与了两场非常重要的考试：
东大入学考试，1类特级公务员考试。
当然全部合格。
于是他的履历就变成：
东大准法学部学生，国家1类特级公务员。
很棒，作为一个重生者，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情况了。
在这个阶层壁垒宛如天堑的国家，星野淳在升学和职业方面已经做到了最极致：
顶级学府出身，最高级别公务员。
当然，若是再被顶级财阀名门看重收为继承人......
一句话，上流。
话说话来，公务员考试共分为三类。
通过第1类考试的星野淳在外界被称为“精英官僚”。
职业前景远大，可以成为内阁事务次官，仅次于一把手的国务大臣。
但相比于只会鞠躬道歉的无能政治家，这些事务次官才是真正的实权决策者。
年轻的星野淳将来成为内阁精英事务官是板上钉钉，前途无量。
但即使是未来的实权事务官，现在依然要受到上司的职权欺压。
“星野，新人可不能拿来当借口！”
少女对星野淳的回答很不满意，她严厉呵斥，周围的部下肩膀应声颤抖。
还有人把笔碰落在地上，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星野淳看向那人，她是之前被批评的同事。
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额头冒汗，汗水浸湿的鬓发贴在面颊上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样子有些滑稽。
星野淳很想上去帮她擦汗，他有一点点强迫症。
......
“这就是神道本厅会议......”
神道本厅，全国神道管理部门，统领全国八万座神社。
神明异类并非传说，所有与现世无关的事件全由神道本厅负责。
还处于半年试用期的星野淳是第一次参加部门例会。
他坐在长长的红色长桌末端，靠近大门，正在接受部长对他的质询。
“虽然早有耳闻，不过部长还真是有威严呀.......”
与会议室穿着清一色黑色西装的人员不同，在星野淳的正对面，长桌顶端穿着繁花和服的部长靠在椅背上，与严肃沉闷的职场西服格格不入。
她随意翻着手里的一叠报告书，眼睛却盯着星野淳。
“星野淳，那位欧巴桑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
有好几位西装女性突然抬头，神色惶恐望向星野淳：新人，不要乱看啊！
“没有，我走神了。”
欧巴桑......星野淳腹诽，比你大都是阿姨吗？
那这里全都是欧巴桑了。
用词真是直接。
“走神？”
少女轻声复述，随即绽放笑容，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敢在她面前走神的，星野淳是第一个。
“是，对不起。”
星野淳老实认错，他用余光看到那位“欧巴桑”悄悄擦了一把额头，把耳边的短发撩回耳后。
不光她舒服了，星野淳也舒服了。
穿着和服的部长坐直身子，对星野淳敷衍的态度十分不满，语气冷漠：
“会议结束后留下来。”
听到这话的西装人员又都不约而同地肩膀一抖。
不愧是“名声在外”的新人，敢向这位松清部长顶嘴，甚至还敢走神无视部长？
虽然松清部长也只是未毕业的大学生，但是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她的存在。
训话的部长名为松清怜月，两年前通过1类考试，在进入神道本厅后仅仅半年就成为实权部长。
有辉煌家世的影响，但也与她个人能力有关。
外表看起来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但是在她手下工作过就知道——
这个人是恶魔。
受到她管教的小组没有一个人不超额完成任务。
而且上代部长就是被这位大小姐给挤走的，从此一蹶不振......
这位新人君第一次来参加例会就敢反驳松清部长？
或许他们又要少一个同伴了。
“那么各位，还有要汇报的吗？”
训斥完星野淳，松清怜月又恢复懒洋洋的姿态。
在静静等待十秒之后，松清怜月身边站立的女性秘书宣布散会。
西装人员队列整齐，沉默无声地从星野淳身边走过，显得有些诡异。
那位擦汗的年轻女性看了星野淳一眼。
眼神中是庆幸和怜悯。
本来同样受到训斥的她免不了接受处罚，但是这位新人君似乎更加受到部长的“关爱”。
她逃过一劫。
从有些人眼里，星野淳还看到了一丝快意。
幸灾乐祸，人类真是没救了。
很快，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星野淳与松清部长，还有她的秘书。
松清怜月用手托着脑袋，盯着不服管教的下属，似乎在酝酿着如何批评星野淳。
人数一少，屋子的氛围就更严肃了。
星野淳看了女上司一眼，就抬头望向天花板顶端那盏华丽非凡的水晶吊灯。
他在构思论文。
法学部的教授要求一个月至少看完五本必读书单的名著，并且挑选出一本作为当月课题论文的对象。
他选的是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
启蒙运动的经典，米国三权分立的立国根基......
“星野淳，你还在走神？”
松清怜月见过很多人，他们生怕听漏了自己一个字，更别说还敢发呆走神。
先是欧巴桑，后是水晶吊灯。
就是不看她。
松清怜月非常生气。
“报告部长，我在反省自己的不足。”
“那你说吧。”
松清怜月挥手让秘书去倒茶，她渴了。
论文思路刚起个头，星野淳一心二用，开始敷衍部长。
“第一点，自从我进入本厅，就一直参与部长级别的事件。同期新人在办公室接受前辈教诲，我落后进度却没有抽出时间去学习，这是我应当反省的地方。”
“？”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第二点，作为新人，却无法按时完成工作任务，还一直依赖部长。在下真是懈怠，与当初信念相违背，实在是非常惭愧。”
星野淳只是一个修道初心者，却屡屡被卷入重大事件。
要不是今天参加会议来了那么多人，他都以为神道本厅是黑心公司，专门压榨新人。
“第三点......”
星野淳在脑内回忆着《论法的精神》下半册的内容，“反省”脱口而出。
“这就是你的反省？”
松清怜月的语气听不出感情，但熟知的部下都知道：这个人要完啦。
“是的。”
星野淳回想刚才所说的两点内容，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你继续说。”
松清怜月起身，跨步站在红色原木会议长桌上，她光着脚，一步步向长桌末端走去。
最后站在星野淳面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俯视不成器的下属，精致的面容露出“和善”的微笑。
她身材高挑，平地站立只矮星野淳一头，站在桌子上非常有压迫感。
和服下摆中隐约闪现，宛如白藕的双腿，让星野淳突然清醒。
似乎有点阴阳怪气？
松清怜月背后浮现几道白色闪光，与之并肩战斗过的星野淳自然熟知闪光的威力。
“没了......在下考虑欠妥，还要再整理下才行。”
星野淳立马认怂，挨上一记闪光可不是小事。
“达咩。”
松清怜月露出公式化的微笑，一脚将星野淳踹回座位。
不妙。
星野淳脱口而出的是反省内容，但是对象却暗指神道本厅。
学法律的，自然是手里有锤子，看谁都是钉子。
神道本厅，延续千年的组织，封建残余大本营，自然是绝佳的“反省”素材。
作为心怀怨气的兼职社畜，星野淳对“黑心公司”的批判是信手拈来。
这时，泡茶的秘书走上来，将两杯茶放在星野淳面前。
“倾听部下的建议也是上司的责任。”松清怜月向身旁秘书说，“把他的话记下来，我要好好参考。”
秘书拿出纸笔，站在星野淳的右边。
刚好封死大门。
......
星野淳最终又说出了八点建议，与他预期的内容有些变化。
大致由【腐朽的本厅就由我来推翻】到【深感自己的不成熟，我将继续努力】。
由内到外，一共十点，反省深刻。
是自我批判的典型。
“星野君，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松清怜月端着红茶，她坐在会议长桌上，小腿被星野淳捧起。
为了认真反省，他主动要求为部长按摩筋骨，舒缓气血。
结果最后只被允许按摩小腿，非常可惜。
与那些西装人员想的不同，星野淳之所以敢顶撞上司，还是因为与松清怜月相识。
她是星野淳祖母朋友的孙女，也是他的高中兼大学学姐。
至于惩罚，如果按摩是惩罚的话，星野淳希望超级加倍。
“在部长的带领下，我已经充分反省了自身的不足。”
按摩大师星野淳勤勤恳恳地捏着松清怜月伸直的小腿。
松清怜月的小腿温热细腻，白皙柔滑。
他有些爱不释手。
“淳君，我也不想批评你的。但我作为上司不能一味夸奖你。”
星野淳刚加入神道本厅并没有多久，但是做出的功绩却非同一般。
而且由于岁末灵灾的那件事，星野淳隐约受到本厅的人敌视。
当然，能力出众的人受到诋毁也是正常，更何况还是这么“肆意妄为”的新人。
这里是东瀛，有最为森严的职场关系。
新人仅仅是因为让前辈看不顺眼，就会遭到严苛对待。
松清怜月之所以会批评星野淳，也是要在他们面前打击这位新人，让他们安心。
神道本厅传承于幕府时代，各种势力交错复杂，队伍不好带。
星野淳完全可以理解松清怜月的顾忌，做做样子而已，他也乐意奉陪。
松清怜月有自己的立场，她未来要接手的是整个神道本厅，是关东的神道统领。
批判星野淳这名“顽劣”的新人，当一个公正严厉的上司并无不妥。
而星野淳本职还是大学生，在毕业之前，神道本厅的事务只能算兼职。
在神道本厅的风评和人际关系如何，他并不关心。
“部长考虑深远，着眼大局，让我敬佩。”
“还这么说......星野君，我要生气了。”
松清怜月鼓起小嘴，双脚乱蹬，对星野淳的态度很不开心。
“我总要找回点面子。”
“明明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批评？”
“......即使你是部长，也不能质疑我对工作的热情。”
星野淳其实是被松清怜月劝诱去参加公务员考试的。
其中1类特级考试是专门为神道部门设置，只要考上大学就可以参加。
他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想提前体验社畜生活。
况且一位东大出身的大学生，进入大财团当干部预备役，总比去跟神明异类打交道要好。
事少钱多还安全。
“谁让星野君总是一副‘无聊’的表情，但是现在后悔也不行了，你可别想着去那个女人的公司。”
按摩结束之后，松清怜月理了理和服前襟，让秘书去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星野淳拒绝了载一程的服务，论文刚有思路，他要回家赶论文。
......
黄昏，逢魔时刻。
新宿，地下铁东西线，早稻田站大厅。
刚下车的星野淳正准备回家，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幕：
战国武士追杀白拍子巫女。
一位忙于赶论文的大学生看着越来越近的武士少女二人组叫道：
“你不要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