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少阳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大概摸出了情况。
床上躺着的那个不是什么吴家女人，甚至连人都不是。
那是一种替身障眼法。
以树木雕刻成粗略人形，辅以替身对象的血引，可以制成栩栩如生的木偶。
这障眼法造出来的木偶外形和人完全一致，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最初似乎是发源于妖族。
有些妖族化形之前形同野兽，就会使用这种方法，迷惑人族，后来，技术逐渐转入人族。
人族用这替身来做什么呢？
司少阳的表情一时有些古怪。
因着这人偶十分逼真的特性，后世时常被用在某些私人场所，做一些特殊用途。
长相姣好的少女容颜被滥用，损伤名节，而且屡禁不止，这在后世也算是让朝中官员大为光火的事情之一。
“司先生，是有什么发现吗？”
正当司少阳还在思索的时候，一侧的余莲儿已经八面玲珑的应付完在场的医者，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女人很是聪慧，从司少阳略微沉吟的表情里，很快就推测出他有什么发现。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开口。
司少阳微微颔首。
余莲儿动作一滞。
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了许多。
吴余两家生意往来算得上频繁，但算不上非常紧密，若是让吴家欠下一个人情……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继续压低了声音：“吴家在历城颇有名望，若能得到吴老爷的帮助，无论做什么都会事倍功半。”
这也是句大实话。
“我知道。”司少阳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吝啬到连一句提醒都要计较那么多。
何况丢的是个小姑娘，比起一直被蒙在鼓里，家人还是早点发现去救人吧。
“随便找他们借根针给我。”司少阳对余莲儿说道。
他没有遮掩声音，因此，周围的医者都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在这个场景下，借针这个行为，挑衅的意味还是很强的。
在场都是行医多年的医者，在这里忙了半天，束手无策。
从外头进来的司少阳只是探头瞄了一眼，就胸有成竹的说出这种话，怎么想都有点砸场子的味道。
周围空气一滞，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片刻后，医者中走出个发须皆白，却鹤发童颜，显得很精神的老者来。
“这位小兄弟难道也是学医之人？”
老者倒是不卑不亢，只是眉眼间还是有些不忿。
医者这一行，能者居之，但绝对容不下狂妄，商议和讨论是非常重要的。
像这般上来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施针，就是完全没将在场的人放在眼里，狂的没边的表现。
司少阳倒没这个想法，他压根就不是个医生。
视线在各位面露不忿的医者脸上扫过，他便有些了然，略微挑了挑眉道：“别那么紧张，我非医者，砸不了诸位的饭碗。”
一旁忧心忡忡的吴老爷也被引得抬起头来，面露不解：“余家侄女，这是？”
余莲儿很快就笑吟吟的朝着周边俯身行礼：“诸位误会了，这位司先生不是医者，却通些玄妙，是位能人异士。”
语罢，她别有深意的对上吴老爷的视线。
吴家老爷商场博弈多年，人老成精，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能让余家这只小狐狸恭恭敬敬的“能人异士”……怕又是个来头了不得的家伙，之前早有耳闻，余家将女儿送入通天圣地，难不成是那里来的？
念头一转而过，吴老爷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修士的名声在东阳国都差不多烂透了。
修士想做的事情，他一个凡人富商，又有什么资格去拦？不如卖个好，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
但床上躺的到底是他心尖尖上的女儿，将她的生死放到视人命如无物的修士手上，这让吴老爷如何开得了口。
他强挤出笑容，面色有些为难，大约是因为女儿的事情心力憔悴，一时间竟讷讷不得言语。
倒是那位发虚皆白的老大夫表情更加严肃：“人体大穴精妙，些微的差距就能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因此针灸之技必须慎之又慎，若非医者，又怎么能直接施针？这是罔顾人命！”
司少阳多看了两眼老大夫，倒是有了些好感。
于是他耸了耸肩，胸有成竹的靠近了吴家女儿的床榻，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老先生叫什么名字？”
“老朽姓张，名寿，字鹤延。”
“那就张老先生——”，司少阳不在意的笑笑，真按照年纪，这位张老先生的曾祖父估计都没他大，但他也不太在乎这点虚礼，仍旧用着敬称，“我并非医者，不通如何救人，但却知晓些杂七杂八的知识，正好能应用在此。”
“术业有专攻，此事诸位医者看不出端倪，若是张老先生觉得不放心，可以在一旁观察。”
张老大夫抬起头多看了两眼司少阳，只觉得这少年年纪虽轻，但一身气度却十足的沉稳，字字句句均是谦和有礼没有半分轻狂，却透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不似宝剑锋芒全露，却如静水流深，难以见底。
于是张老大夫下意识的收敛了怒气和轻视，略微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若是如此，便可。”
二人一通交流，倒是将主家的吴老爷丢到了一边。
不过吴老爷倒是没有阻止。
早在张老大夫出言阻止的时候，他就半是紧张半是动容，心中一片纠结。
而后司少阳的态度却免不了让他有些摸不准。
不过司少阳倒是没有在乎这群人的心理活动，一切行动均由心而发罢了。
他接过了张老大夫递过来的银针。
床上的少女紧闭着双眼，皮肤红润，鲜活可人。
但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本质上，这只是一具无生机的偶人。
要破除这层障眼法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破坏了血引就可以。
司少阳双手捻住长针，将长针用力刺入了少女的眉心。
“你——”
张老大夫被司少阳突兀的动作骇了一跳，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床上的少女肌理宛如灰烬一般剥落，露出一截穿着衣服的干枯的木条来。
张老大夫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身体调养的好，就光这一幕，就能直接把这位老人家吓得背过气去。
司少阳伸手扶了扶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张老大夫嘴巴张合了半天，然后猛的将床边的纱帐放下，冲着司少阳拱手行了大礼。
“是小老儿无状了！司先生果然是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
司少阳轻挑了挑眉，这老头倒也有意思，竟然想将这件事瞒下来。